“媽……”
看到老太太那一刻,我人是木的。
走到車前,站在老太太對面那一秒,剛微微張開嘴,就感覺一個巴掌打在了我臉上。
“嗯!”
老太太手勁不小,可打在我身上那一巴掌卻令我一點都不覺着疼。
“嗯!!”
這個巴掌打完,她又打了第二下,伸手拍我的肩膀、我的胸膛,緊接着将雙手扶在我的胸口,泣不成聲。
“你怎麽就不讓我省心呢!”
“你怎麽就不讓人省點心呢!”
兩聲哭音後,老人家隻剩下了顫抖,老喬在這時勸道:“許啊,别在外邊站着了,讓人笑話,帶着你們家老太太,咱們進屋說。”
我扶着老太太的手臂上了樓,老喬就在身後跟着,那一刻,我在樓梯拐角扭回頭,直接瞪在了他臉上。
老喬看見了這道目光,卻笑的更加開心了,似乎我對他的恨在意料之中;又像是剛買回來一條狗,中午喂的時候,發現這玩意兒還在護食。
而他臉上的笑,就是絕對實力差距對比後,根本不用擔心被反傷的自信。
二樓,辦公室内,我将老太太扶在沙發上,蹲在一旁問道:“媽,您怎麽過來了?”
老太太看向了老喬,不等說話,老喬把話茬接了過去:“我接來的,一開始老人家還不信呢,說啊,跟你遭了一輩子罪,還沒享過福。”
“許啊,你說說你多讓老太太惦記?啊?”
“這我要是不把在園區工作的視頻拿出來,老太太都不可能來。”
“這回行了,你們母子團圓了。”
我看了老太太一眼,留下句:“媽,你坐一下,我馬上回來。”
起身拉着老喬的手臂直接走向了門外,在門外盡量控制着情緒,壓低了嗓音問道:“你什麽意思?”
老喬并不答話,指着窗外的路虎:“最新款,喜歡嘛?”
“男人都喜歡車,我估計,你可能也喜歡。這是剛從國内送過來的,一落地,我就開過來了。”
“另外啊……”他開始摸兜,從口袋裏拿出一部手機:“剛出的,我也不懂,讓人順路給你買了一個。”
“還有。”老喬在另外一個兜裏拿出了一把鑰匙:“勐能才開發的别墅。”
“都是你的。”
手機、車鑰匙、房鑰匙。
老喬一樣一樣擺在窗台上,并看着我說道:“家人來了,你就踏實了,你踏實了,我也就踏實了。”
“最近賀春田攪得我不厭其煩,你得幫我,幫我把他弄走,明白沒?”
“行了,和你們家老太太聊會天,晚上帶出去吃點好的。”
“央榮!”
他回頭喊了一句,穿着軍裝的軍官從口袋裏拿出一疊美元,差不多一萬的現金,被他直接壓在了那堆東西上:“先這樣,我就先走了,明天去找我,咱們說說事兒該怎麽辦。”
老喬還不放心。
他不光不放心,更不敢讓我直接和賀春田接觸。
因爲純度超過90%的事,太大,他要是不捏着你點什麽,生怕在自己看不見的時候,出事。
至于園區裏的水房,老喬依然不想暴露給大包總,這就像是我看上了芳姨櫃子裏的錢,選擇将其綁在腿上,不讓任何人看見一樣。
他需要一個完全信任的人去把賀春田搞走,還不能在過程中讓他睡不着。
我對大老闆的背叛,讓老喬心有餘悸,他要用我,還得打消顧慮,那,把老太太從國内接過來就會成爲最好的選擇。當初,他就是這麽控制大老闆的,現在,正打算這麽控制我。
我轉身回了房間,對于窗台上的東西看都沒看一眼。
布熱阿卻眼疾手快的将其全都收了起來。
“媽……”
一進屋,我盡量讓自己顯得平靜,老太太卻一眼就看出了我内心的不安。
“真不讓人省心!”
她好像就會說這一句話,但目光卻始終停留在我的臉上。
我隻能用力擠出笑容,這輩子都沒這麽努力過。
此刻,當我再次面對這個世界上最親的人,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撒謊。
我跟她說:“這邊啊,剛剛開始建設,通信不方便;”
我跟她說:“這邊遍地都是錢,想賺錢特别容易。”
我滔滔不絕的說着,她對我說的東西聽不太懂,卻從不打斷的看着,直到天慢慢開始黑下來時,我扶起了她,喊着布熱阿,下樓了。
那天晚上的飯,吃得很擰巴,我想和生命中最親的說一下這段日子自己是怎麽過來的,偏偏一個字兒都不敢說。
我怕她害怕。
我還想幹脆把眼睛一閉,就這麽認命了,用這幾年時間好好伺候伺候老太太的餘生,可腦子裏一瞬間就冒出了老喬令人毛骨悚然的笑。
我怕是這一宿都未必睡得着。
開着車,帶着布熱阿再從園區出來的時候,沒人攔我,從園區開到勐能,更是沒人管我。
當我把車開到了老喬的酒店,帶着老太太準備去吃點好的,門口一溜服務員立即鞠躬喊道:“許總!”
給我媽搞得扭頭看向我的時候,眼神兒都變了。
在吃飯的時候一個勁兒打聽:“你在這兒幹啥?什麽職務?公司有沒有保險……”之類的話不絕于耳,最後來了一句:“你們公司要是沒有保險的話,媽回去以後在咱那邊給你上一個。”
我在飯桌上立即回頭看了布熱阿一眼,盡量用正常的聲音說了一句:“你也吃啊!”
我估計,布熱阿是眼看着我眼淚流出眼眶的,他甚至還借機說了一句:“許總,你臉上粘了個黑點。”用手順勢将我眼淚抹了下去。
我這才轉過頭。
這頓飯吃完,我帶着老太太到了正在興建的别墅區。
很吓人,老喬給我的那棟别墅門口派了兩個綠皮兵站崗,門前還停着一台軍用皮卡車,他對我的控制已經發展到全方位了,那台路虎上肯定有定位,而門口站崗的綠皮兵也會在老喬嘴裏變成‘勐能不太平,老太太出來進去什麽的方便’之類的話,我都懶得問。
我帶着老太太從車上走下來,剛掏出鑰匙開門,裏面一個皮膚黝黑的佤族姑娘立即側身低頭說了一聲:“許總回來啦。”
連保姆都準備好了。
我媽就跟劉姥姥進大觀園一樣,自打進了屋,就開始打量這棟别墅,最終,憋了半天才說出來一句:“村長家也就這樣了吧?”
我笑着點了點頭。
2014年,國内火爆的房地産讓每個村的村長幾乎都成了富翁,在我媽眼裏,村長家那棟小二樓就是這輩子也無法企及的目标,更何況那還是個城中村。
而這回,她卻住進了比那棟房子還好的别墅裏。
老太太坐在了松軟的沙發上有點不太敢動,我看着就不如坐在炕上自在,她連腿都不知道放哪了,想了半天,還是将一隻腳墊在沙發邊緣,用另外一條腿将其壓住。這要是把另外一條腿也拿上來,我估計老太太能直接在這昂貴的沙發上把腿盤起來。
老太太拿手握着自己的腳腕,那雙眼睛還沒在屋裏看夠的說了一句:“行啊,你過得好就行,也算你媽沒白給你操心。”
她一點都沒爲自己考慮,好像是這輩子就爲了奉獻給我一樣。
“現在房子你也有了,車你也有了,就差個女人了,這要是有個女人給你揣個崽子,你媽就算死也能閉上眼了……”
她覺着自己這話挺幽默,可這些話進入我耳朵眼兒的時候,卻變成了四個字,叫如履薄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