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摁摁腰。”
酒席散了以後,老喬讓人把我叫到了他的屋裏,自己趴在床上,用手拍了拍腰。
他還怕我聽不明白,将兩隻手都伸了出來,做了一個‘捏’的手勢。
我這才湊了過去,将拳頭的骨節放在了他腰間,胡亂摁着。
本來我也不會,但讓我沒想到的是,他這麽大個毒枭,實際上想要的是讓人陪。
“我老了。”
老喬在我摁腰的時候突然張開了嘴。
幸好這段時間我已經養成了習慣,那就是不管耳朵裏聽到什麽,手上的活絕對不能聽,腦袋絕對不能扭轉。
“老到了坐得時間稍微長一點,就會腰疼的程度。”
“老到了天一黑就想找個人說說話兒。”
“但有一些話一旦從我嘴裏說出去,就會引發一系列的反應,後來我幹脆把這個習慣給戒了。”
他突然起身,扭過頭來看着我說道:“誰知道他們把你給找來了。”
我看見了他臉上露出一個極爲燦爛的笑容,故意裝着極爲不解的向前伸了伸下巴。
老喬反而在我這個動作之後又趴了回去,指了指自己的腰,那意思應該是繼續。
“抽煙不?”
老喬打上衣口袋裏掏出一盒煙,一個純白色上面沒有任何文字的煙盒,當他從煙盒裏遞過來一根煙的時候,我能在煙上看見‘中華’倆字兒。
我沒抽過這種煙,又害怕煙裏會不會有料……
靈機一動,我立即轉身在屋裏看了一起來,當看見桌面上衛星電話旁邊放着一個打火機的時候,直接将老喬扔在了床上,轉身拿着打火機遞給了他。
老喬靠着手裏的煙和床榻邊上的打火機,自己都樂了:“這不是我和你聊城門樓子,你和我唠幾把頭子麽?”
他幹脆将煙叼進了自己嘴裏,在我按摩的晃動中,自顧自的抽了起來。
而那一秒,我腦子裏那根兒弦都快繃斷了,因爲老喬總幹擾我。
“哎,你是不是也覺着那些女的可憐?”
“我都瞧見了,你盯着那個流眼淚的娘們看了好幾次,一次看人家的溝,一次是看人家翹起二郎腿時候的絲襪……”
我能不累麽?
他連這都記着!
最關鍵的是,我的手勁兒絕對不能按照他說話的節奏來,不然,很容易被感覺出端倪。
也多虧了這麽多天以來,我一直在習慣着這件事,已經能做到不管耳朵裏聽着什麽,手上的活絕對不能停,腦袋也絕不會向聲音傳來的地方擺動。
但,這得靠強大的意志力去控制,稍有不慎就容易露出馬腳。
“不對,我分析的不對,你應該不是覺着那些娘們可憐,你就是色!”
老喬就跟猜着什麽了似的看向了我:“你一個聾子都不知道我們說的是什麽,你怎麽會覺着他們可憐呢?”
這個能鎮壓住整個村寨綠皮兵的老頭,竟然因爲猜着這點髒心爛肺美得跟什麽似的,還晃悠去了腦袋。
我在這時都分辨不出來趴在這兒的究竟是橫行勐能的老喬,還是一個童心未泯的老漢。
嘀、嘀、嘀!
桌面上的衛星電話響了。
得虧這玩意兒沒有跟手機彩鈴似的,響得吓人,響動聲音在可接受的範圍之内。
老喬伸出夾煙的手指了指衛星電話,我這才慢了一步的将電話遞了過去,當他按下接聽鍵以後,電話裏的聲音我不用貼着耳朵都能聽見,電話對面的人已經急了,正在扯着脖子喊:“老闆,胡子折了,我們可能回不去了!”
砰。
電話裏傳來槍響的時候,我的手依然沒敢停,可老喬卻一下就從床上坐了起來。
他可能覺着剛才還很爽的按摩在這一刻已經礙事了,坐起來以後,沖着電話說道:“還有什麽沒辦完的事要交代嗎?”
“給我媽打點錢。”
“行。”
“幫我兒子聯系醫院做心漏手術。”
“好。”
“讓我老婆能把孩子養活。”
“可以。”
老喬答應的非常迅速,緊接着,電話裏十分果斷的傳來了下一聲槍響!
砰!
電話沒有挂斷,但電話卻出現了雜亂的腳步聲。
我聽見有人在電話裏喊:“隊長,人在這兒呢!”
下一秒,電話被人撿起的聲音傳了過來:“不管你是誰,也不管你在哪,我一定把你抓回來。”
當這句話被完整的說出,老喬擡手就挂斷了電話。
他惡狠狠的将衛星電話直接砸在了地上,憤怒的大罵着:“廢物!”
“白癡!”
“腦袋頭他媽讓驢踢了!!”
老喬一把抓住了我的衣襟,嘴角抖動着說道:“我說沒有說不管碰上多大的生意,都得在這邊談?”
“我說沒說,國境線以内的每一次買家都有可能是警察?”
“這群王八蛋聽了麽?”
“我如果需要他們去送貨,花那麽多錢買騾子幹什麽?”
“我燒的啊!”
“艹!”
老喬撩開衣襟掏出了腰間的手槍,幾部如風打屋裏走了出去。
我沒敢跟。
但我聽見了門外不絕于耳的槍響!
砰!砰!砰!砰!
等老喬再回來的時候,他手裏那把槍彈夾都被打空了,套筒位置都縮了回去。
“滾。”
他沖我揮動了兩下槍口。
我是真怕這個大毒枭發邪火,腳下加速,趕緊沖出了房間。
但在房門之外,我看見了煉獄一般的屠殺現場!
那隻緬因貓,死在了籠子裏,身上的彈孔已經染紅了白貓;
那隻泰迪在籠子裏的狗食盆前斷了氣,臨死前還蹬翻了狗食盆,導緻狗糧灑了一地。
還有那匹馬,那匹馬正不斷穿着粗氣的躺在地上,眼睛已經閉上了,身上卻有很多彈孔。
而院落之外,綠皮兵端着AK正在等待召喚,廚子穿着褲頭光着腳在自己屋門口發傻。
誰也不知道這宛若雷霆的憤怒将會帶來什麽,但,人人臉上都寫滿了恐懼。
而我,在怯生生走向那間茅草屋的時候,在窗口又看了一眼那個老頭的身影。
他孤單的坐在月光下,顯得更孤獨了,那呆若木雞的樣子,令我直到這一秒才想起來……他也是個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