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覺着老喬将重心轉到了其他地方,心裏不痛快,可即便如此,哪回咱們這兒要出貨的時候,我還不是玩了命的幹?”
廚子端着酒杯沖着都快睜不開眼的軍官繼續說道:“可老喬在幹嘛?他在忙着當政治人物,忙着往勐能拉那些詐騙公司投資……這哪是枭雄該幹的事?”
下一秒,軍官突然睜開了眼睛,扭頭看了過來。
廚子繼續假借醉酒說道:“咱們這一行,要的就是一個心黑手狠無所顧忌,你再看看老喬,如今滿身牽挂……”
“你覺着老喬不夠心狠手辣?”
“我是覺着他老了!”
廚子給軍官剖析道:“他老了,所以才要去搞政治,懂不懂?”
“搞政治的是什麽人?”
“那都是喜歡當神、願意看着别人對自己朝拜的人。”
“這種人,要是被别人跪久了,就會覺得自己身上有了羽毛,羽毛但凡長出來,他就絕對不願意看着羽毛髒掉!”
“他會在群衆的呼聲裏開始爲大多數人的利益着想,慢慢的心裏就會長出一個毒販子絕對不應該有的東西,叫善良。”
說實話,當時我是不太同意廚子這番理論的,我覺着不夠心狠手辣的人絕對搞不了政治,可想起了廚子正在想盡一切辦法扇動那名軍官,又覺着這貨其實腦子挺快,起碼現編的道理還挺順口。
“以前的老喬什麽樣?”
“領着所有人熬黑金,自己出貨,賺的盆滿缽滿,殺伐果斷,手底下人誰不信服,連最開始跟着他那群人都成了勐能最大的老闆。”
“現在呢?都不來村寨了!”
“整天不是接受這個記者采訪,就是被那個媒體訪問,動不動就滿嘴的經濟、發展,這不就是想洗白麽!”
“我跟你打賭,如果有一天他在勐能搞的那些園區收益能夠足夠他支撐軍隊和勐能,咱們這兒,會被毫不留情的抛棄,你信不信?”
軍官撇這嘴問道:“這,可能嗎?”
廚子趁熱打鐵:“你要是成爲了一個地區的政治首腦,會願意讓人爆出來黑料麽?”
“他不光會抛棄這裏,還會……将這段曆史徹底抹平!”
“不然爲什麽要讓那些詐騙園區在備受争議的情況下,立足勐能?這就是要用‘黑錢’在勐能支撐起合法的‘經濟流動’!”
“到了那時候,你,還有在這裏的所有綠皮兵,也包括我,都會成爲犧牲品。”
“你好好琢磨琢磨吧。”
廚子起身走向了屋内,躺在床上睡得那叫一個酣暢淋漓。
軍官在屋裏走出來的時,用腳踢了踢在門口的我,我扭過頭去看見了他充滿疑問的眼神,和往屋裏指了指的手勢。
這是我覺着最有意思的時候,廚子用自己的話給軍官挖了一個眼前根本不存在的懸崖,讓他覺得站在懸崖旁邊肯定會有一股風把自己吹下去。就像是……
侵入性思維。
所謂的侵入性思維,就是走在天橋上看見一條裂縫時,會覺着可能會斷開;如果家人出去的時間長了,腦子裏會不由自主的去想不好的事,他會不會發生車禍,有沒有可能出意外等等。
有意思的點在于,廚子沒有給那名軍官畫餅,因爲村寨裏的餅已經足夠大了。
我一邊收拾着桌面上的殘局,一邊回想着那個軍官回去以後所面臨的局面。
他,眼下可能會受到兩個方面的牽扯,第一,是老喬到底會不會在某一天突然一刀斬落,将整個村寨作爲自己治理勐能的政績;第二,就是村寨要是落在自己手裏,每天看着那麽多錢進賬的感覺。
就像是站在天秤中間,無論那一邊砝碼發生了傾斜,他都會滑落。
看見了嗎?
這就是藏在水裏那個惡魔。
惡魔不是發出凄慘嚎叫後,嘶吼着撲過來的。它來的時候無聲無息,咬你的時候不疼不癢,等你反應過來,已經萬劫不複了。
這時,我問了一個把自己吓一跳的問題。
假如……
我是說假如……
假如有機會成爲老喬,那麽我的選擇是‘明知道結果後去親吻惡魔’還是……
對,‘還是’後面我根本找不到答案。
吓人麽?
我在虛拟假設裏,設定自己去面對惡魔,服從惡魔的結果是成爲一方霸主,有數之不盡的金錢、無上的權力,但,這個假設一旦被搬上台面,就徹底失去了拒絕惡魔的理由。
所以我回到房間以後便躺在了床上,唯一能忘記這一切的辦法,就是将這當成是一種夢。
因爲,我已經開始控制不住的去想,自己有沒有實施的可能性了。
我,終于在胡思亂想中睡了過去,就連在夢裏想的都是有沒有可能如同韋小寶一樣一飛沖天。
我覺得,假如連我這個迫于無奈不得不留在村寨裏的人都開始這麽想時,村寨裏每一個綠皮兵的心思就可想而知了。
讓我納悶的是,老喬這麽多年是怎麽壓制住這些随時都能産生‘反叛’想法的‘惡魔’的。
我睡了一大覺。
醒來時,天近黃昏。
那時天邊的晚霞十分好看,配合上老人與狗散步的場景剛剛好……
等等!
老人!!
我在村寨裏還是第一次看見老人,一個穿着白襯衫、弓着後背的五十多歲老人正領着一條狗在村寨裏散步,我看不清他的臉,可他用脊背沖着我的模樣卻很熟悉。
另外,村寨裏也有了改變,空地上多了幾間彩鋼房,那幾間彩鋼房的房門關着,窗戶封着,根本看不清裏面到底有什麽。
是老喬。
當這個老人從地上撿起了一根木棍,逗狗一樣扔出去時,那條短腿柯基跑的非常歡樂,我就是在這一秒看清了那個老人的面龐。
他将雙手背在身後就像是回家了一樣放松,在這兒,好像沒有任何擔憂似的,正在和狗玩耍。
緊接着,有人給老喬打來了一桶水,又搬來了小闆凳,等那條柯基叼着木棍跑回來,老喬直接将狗扔進了水裏,親力親爲的在給狗洗澡,哪怕讓狗抖毛時抖了一身水也隻是低聲呵斥兩句,僅此而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