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麽在這睡呢?”
夜幕下,我躺在五樓的屋裏聽見了小地主的聲音,當時的我和所有人一樣,住進了‘公屋’。
公屋,就是幾塊磚頭、一大塊木闆、上面鋪着各式各樣床單的地方,還不如監獄裏的大通鋪。在這兒,屋裏沒有廁所,想上廁所得申請,門口有個電風扇,誰要是上完了廁所,廁所裏的味兒全都能灌進屋裏,惡心透了。
但,就這種環境還是開了單、有了業績才能住的。
我能住這兒的原因,僅僅是小地主開了兩單後,沾了人家的光。
就這,大晚上的小地主還給我叫醒了。
我躺在屋裏看向了門口,小地主不停揮手喊道:“走,跟我住大床房去。”
阿勇站在小地主旁邊的笑令我有點惡心,很明顯這倆人都喝高了,可小地主還稍微清醒一點。
我起身走了出去,到了外邊才感覺到就算是被風扇吹着,身上也全頭是汗。
“艹,你特麽怎麽身上都粘手啊?”
小地主一碰我胳膊,竟然嫌棄的往自己衣服上蹭。
我們倆被勇哥送到了大床房所在的樓層後,房門剛一關上,小地主順着房門就蹲了下去了,他被吓的不停拍帶着前胸,嘴裏罵着:“我X他媽的,阿勇這個逼喝點酒看我眼神都變了,差點沒給我吓死!”
我終于明白小地主爲什麽來找我了。
“不對啊,按照昨天的規矩,這個點你不是應該在‘嗨包’麽?”
“我敢麽?!”
小地主瞪起了眼睛:“阿勇喝點酒都這德性,這要是紮了針,我往哪跑?”
我好奇的問道:“這個阿勇到底是誰啊?”
小地主打開了話匣子。
阿勇是園區老闆的遠房親戚,有多遠誰也不清楚,但是,之前老闆來的時候,他管人家叫姨夫。
阿大和誰都沒關系,以前是老闆的保镖,後來老闆在國内東窗事發就來了東南亞,在這裏當起了總監。
而我,還是第一次聽說,總監之上還有個職位,叫督導。
我們園區的督導,就是管理一切的人,她負責園區的業績、負責園區的管理、負責園區的紀律,甚至,還負責園區的人員增減。
“記不記着芳姨?”
小地主看見我點頭後說道:“咱們督導和芳姨是閨蜜。”
我神情自然的挑了挑眼眉,小地主立馬說道:“你想得對,都是給老闆蓄被窩的。”
我什麽都沒想!
小地主說到這兒,從門口走了過來,打兜裏掏出煙放在了我嘴邊,點燃後問道:“哥們,往出跑那事,你考慮的怎麽樣了?”
我背過身去,伸手指了指棚頂的監控。
小地主立馬搖頭說道:“沒事,這玩意兒都老掉牙了,隻能錄畫,沒聲。”
緊接着,他靠近我繼續說道:“我最近發現了一條道,但是,得去八樓。”
我雙眼緊盯着他,小地主怯生生的把聲音降低了:“咱倆得從八樓跳到對面的六樓上,昨天去KTV的時候,你有沒有鐵栅欄的縫隙看見外面不遠處的工地門口有一堆沙子?”
“接下來才是最要命的,還得從六樓跳到那堆沙子上。”
計劃是真的!
2号樓旁邊有一個連接樓,一共六層,而2号樓沒有7層,隻有8層,所以小地主說要去8層。
那堆沙子昨天我也看到了,從距離上判斷,打2号樓的連接樓樓頂往過跳最保險。
就是這小地主似乎有點虎,顧頭不顧腚的。
“趕緊睡吧,别琢磨了。”
我如此說着。
因爲這個計劃根本無法完成!
你以爲到了八樓就能跳出去?
窗口焊死的螺紋鋼怎麽打開?
你以爲跳過去就完事了?崗哨要是開槍了,怎麽辦?
就算是你都趕上了點兒正,子彈都繞着你走,出去之後呢?
我隻知道這兒叫勐能,東南西北各處都是啥你知道麽?
該往哪跑,誰清楚?
是直接上山奔林子裏鑽,還是去警察局?!
“睡他媽什麽覺!”
“你要是樂意睡,一會老子給你喊個姑娘,反正今天的提層也沒花多少。”
這小子看樣子已經快魔障了,而我,隻問了他一句:“你出去以後怎麽活啊?”
你手裏沒錢自己不知道麽!
那還有什麽好說的麽?
沒錢,跑出去就等于用兩條腿和車輪子比速度,就等于空着肚子和肚滿腸肥的追兵比耐力,那還比什麽啊?必死無疑啊!
小地主就像聽不懂我說的話一樣:“我不管,反正我要跑。”說完,他轉過頭來看着我:“你要是敢點了我,隻要我能活下來,我一定弄死你。”
這就是個小孩。
心裏根本藏不住事。
他都沒想想人家拒絕以後會有什麽後果,直接把心裏話說出來了。
“你到底怎麽了?”
我察覺出了小地主的情緒不對,之前還以爲他沒能去夜場紮針鬧得,可現在看來,不像。
小地主慢慢悠悠的從床上滑落到床邊,從蹲下去的姿勢變成了坐在地上,用最平穩的嗓音說着近乎山崩地裂的話:“我想回去給我媽上墳。”
他媽已經死了。
被氣死還是被急死不重要了。
可小地主還能記得當另外一個園區的主管沖着手機視頻用竹簽子紮他的時候,媽媽在電話裏喊的那句:“我給錢!我就算賣骨頭渣子都給你們湊錢!”是怎麽喊出來的。
小地主蹲在地上咬着手背一點哭音都沒有的在抖動,我眼看着鮮血順着手腕往下流。
他終于在半晌之後擡起了頭,說了句:“下個月我媽祭日。”
聽完這句話,我一口氣悶在了胸口。
小地主一定是看着他媽沒的,而在這種地方他也不可能給家裏打電話,唯一的方式隻能是别人在打他時,通過視頻……
也隻能是通過視頻了。
清晨。
我倆走出大床房的時候,和之前一樣進入了工作區,而這一次,在那兒坐着的,是阿勇。
阿勇看見我們倆過來,又看見了小地主手腕上的傷,很值得玩味的露出了笑意,走到我近前低聲說了一句:“行啊,小哥倆昨天玩的挺狠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