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辦?涼拌!”
海棠一邊整理着書桌上的筆墨紙硯,一邊對兄長海礁道:“我們能替他出什麽主意?難道還能幫着他救人不成?還是勸他别糾結了,金大姑死了對他比較有利?爲什麽有利?因爲那樣就沒人能說出當年被當成他娘埋在京城的人事實上是誰了!可這件事我們是不該知道的,說出來就輪到我們倒黴了。哥哥在這事兒上可千萬别露了口風。若是金大哥實在難受,你便問他,爲什麽麻嬷嬷他們不肯放過金大姑,這事兒就過去了。他肯定要想辦法搪塞你,把你的問題糊弄過去,還要擔心你會起疑心。這麽一分心,他也就沒功夫再糾結金大姑的問題了。”
海礁歎道:“方才我就是用這個法子,讓他再也顧不上難受的。他告訴我,麻尚儀他們不肯放過金大姑,是因爲他娘從宮裏出來後,回到家裏卻死得不明不白,許賢妃一直疑心是金家害死了自己的親姐姐。因此,除了幾個年紀小的,還有當年不曾去過京城的,金家其他人她都懷恨在心,就連金舉人也不例外。隻不過金舉人是小金的父親,許賢妃看在小金的面上,才容忍了金舉人,還會提醒他離鄉避禍。
“如今金舉人死了,金家二房其他人也都罪有應得,隻剩下一個金大姑。她也是親曆了當年舊事的人。據許賢妃回憶她姐姐在宮中說過的話,知道金大姑沒少給金二老太太和金柳氏做幫兇,因此許賢妃也要跟她算這筆舊賬。周太後支持許賢妃爲亡姐報仇,慈甯宮舊人自然要爲此出力了。”
這個理由聽起來非常正當。涉及到“亡母”之死,金嘉樹完全沒有反對的道理。若不是海家兄妹都清楚許賢妃就是金舉人的原配,進宮後就再也沒出來過,興許還真的會信了金嘉樹的話。
正因爲金嘉樹心裏清楚,根本就沒有什麽殺母之仇,所以他才會在金大姑的生死問題上如此糾結吧?
海礁歎道:“罷了,這件事不是我們能左右的。小金同樣也無能爲力。除了裝作什麽都不知道,我們别無他法。小金已經替金大姑争取過了,好歹她如今可以帶着亡母的遺骨返回老家,就算死了也不至于埋骨他鄉,比起金舉人一家要強些,她也沒什麽好抱怨的。誰叫她當年幫着娘家親人欺負了隔房的弟妹呢?人家記仇,她又正好拿捏了許賢妃的把柄。就算許賢妃心地善良,不與她計較,皇帝也不會留下她這個隐患,給八皇子繼位之事平添變數的。”
他想到上輩子孫家抓住許賢妃二嫁的把柄,在德光皇帝駕崩後依然能掌握大權,爲禍朝野,給大楚帶來了多少苦難,便覺得金大姑的死也不算什麽了。金嘉樹是因爲不知道孫家有多可惡,又會給大楚帶來多大的傷害,才有閑心爲一個沒怎麽善待過他的長輩的性命糾結。這是他心地良善的好處,可國家利益在上,皇位的平穩更疊重于一切。倘若國家不得安穩,隻會有更多無辜的人死去。
海礁硬起了心腸:“下回再遇上小金,我就會拿他今天這番解釋的話堵他的嘴。既然當年他母親的死與金大姑也脫不了幹系,那他又何必爲金大姑抱不平呢?若不是他母親死了,他又怎會從小受人欺淩苛待,甚至挨餓?那自然也用不着金大姑出面做這個好人了。相比殺母之仇,金大姑那點小恩小惠又算得了什麽?”
這麽一來,金嘉樹心裏便是有再多煩惱,也沒法再跟海礁提了。反正他不可能說出心中最大的秘密,又先向海礁撒了謊,被人堵回去,也是自找的。
海礁拿定了主意,卻還是忍不住要歎氣。
他越是清楚金嘉樹的秘密,就越是忍不住同情這個好友。這種心裏有事卻無人可傾訴的感覺,真的太難受了。他重活一世,還有小妹這個知情人能分擔他的煩惱。金嘉樹又能找誰分擔去呢?
海棠見海礁一副長噓短歎的樣子,隻好拿别的話題轉移了他的注意力:“今兒我跟阿奶去金家找麻嬷嬷說話,我覺得阿奶的想法有些不對勁。近來她倆時常見面聊天,也不知道麻嬷嬷都跟阿奶說了些什麽,阿奶如今竟然想在長安爲我揚名,似乎打算在本地爲我說親。”她将祖母馬氏今天在金家與家中說的話,都複述了一遍給兄長聽。
海礁坐直了身體,眉頭微皺:“阿奶這是什麽意思?我們家不是說好了,等爺爺告老,便回直隸永平府老家去住麽?爲了這事兒,我都開始找門路打聽直隸境内的衛所了,想着說不定将來還會到京城一帶的衛所去當差,甚至都開始想辦法接近塗榮了。倘若爺爺與阿奶當真決定留在長安養老,那我豈不是白忙活了?她老人家也不提前打個招呼,萬一我給自己在京城找了差使,爺爺阿奶卻不打算走了,那豈不是要我一個人跑兩千多裏外當差去?!”
海棠不由吃了一驚:“你在想辦法接近塗榮?”
“那是當然的。”海礁哂道,“皇帝佬兒的心思太難猜了,繼續跟着鎮國公府混,他家的手又伸不到京城去。我難道還能指望小金把我推薦到京裏去?他自個兒的前程都還沒着落呢!最理想的狀态,就是我自己找到門路,往京城當差,興許還能提前替小金探探路什麽的。塗榮比那曾慶喜身份高,權勢大,又是皇帝心腹,得皇帝信任,皇帝有什麽亂七八糟的想法,自有他擋在前頭,不必手下的人操心。他還跟鎮國公府相處融洽。鎮國公不但不攔着周家人與他結交,甚至自己也鼓勵家中兒孫與塗榮套近乎,争取再多薦幾個人進京當差,也好與周四将軍做個臂膀,相互扶持。我若不想得罪周家人,又想進京謀前程,塗榮便是最好的選擇了。”
海礁已經通過熟悉的鎮國公府子弟,摸到了一點門路,接下來打算慢慢花兩年功夫去接近塗榮,讓對方發現自己的本事,主動生出招攬之心。隻要塗榮主動提出帶他去京城任職,後面的事都不必他操心了,鎮國公府也隻有贊成的。
他都計劃好了,一切進展順利,結果如今妹妹卻告訴他,家裏人不打算走了?
這不是開玩笑麽?!
海礁不由感到頭疼起來:“阿奶這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呀?爺爺知道這事兒麽?!”
海棠端詳了他幾眼,鄭重地問:“哥哥,其實你心裏是怎麽想的呢?阿奶似乎覺得你在長安會有更好的前程。她這話也不是全無道理。若你沒攀上塗榮,也沒能靠着金大哥的關系謀取前程,留在長安确實不錯,而且更穩當,更輕松,風險也小。隻要周家地位穩當,你未來便是一片光明。你真的不考慮留下來嗎?非得要去京城不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