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舅爺的想法挺好的,算得上是相當現實又理智的考量。
隻是,他會特地跟小妹馬氏說這個話,自然不是無來由的。他估計想讓妹夫海西崖來充當小兒子馬路升的老師,教馬路升如何做一個好賬房呢!
海西崖在經濟方面的本事,在長安地區可是素有名聲的。馬舅爺沒理由放着這麽一個好老師不請,改去找其他人來教導自己的小兒子。
隻是馬舅爺的算盤打得響,馬氏也不是無腦爲娘家做貢獻的傻白甜。她當時在馬家就婉拒了長兄,打出的理由也十分光明正大——海西崖如今不是在軍中打雜的小人物了,身上有正職有差使,連陝西都司衙門都不會特地分活給他幹,以免打擾了他試種新糧的工作,進而得罪了朝中主張推廣新糧的戶部陶侍郎。他天天早出晚歸,本職工作都忙得團團轉,時不時還要出個外差,一去俞月,哪裏有閑功夫教導學生?
馬氏聲稱,别因爲她丈夫的忙碌而耽誤了娘家二侄兒學算賬的正事,還是鄭重拜一位好師傅,正兒八經地跟人請教吧!
馬舅爺覺得小妹的話也有道理,無奈地放棄了。
至于馬舅奶奶?她滿心裏還覺得心愛的小兒子不至于淪落到做個賬房,好生練上一年半載的騎射武藝,還是有望補上軍職的,實在不行,非要轉文職,也應該去學文書、謀略什麽的,有望往上升官。做個賬房,就算忙活一輩子,也不過是象二妹夫海西崖這邊,隻是個七品而已,而長子馬路元眼下就已經是七品了。那小兒子豈不是要一輩子都被兄長踩在腳底下?而她這個老娘又怎能靠着小兒子的孝順與支持當家做主呢?!
馬氏如今跟孫女提起當時的情形,還覺得好氣又好笑:“求人辦事還擺出一副不情不願的樣子,當額們家稀罕麽?!别說額們老爺如今沒那閑功夫,就算有那閑功夫,也不會教馬路升!會打理家裏那兩三處産業,又算是啥了不起的本事?!以爲這就算是有天賦了?隻要找個師傅學上三兩月,就能成爲算賬的能手?别笑掉人的大牙了!
“額們家從前還未離開長安時,老爺何嘗沒教導過他家兩個兒子?兄弟倆都是不會算的,出門買點東西,找個零都能叫人占了便宜去!算數都算不清楚的人,就别指望能做賬房了,别把軍中的賬目算成一把麻花,上鋒問起來就抓瞎。叫人知道那是額們老爺的内姪,沒得丢盡了額們家的臉!”
海棠聽得好奇:“兩位表叔小時候也跟爺爺學過賬嗎?”
“怎麽沒學過?那時候你爺爺隻是個八九品,跟額回娘家也說不上什麽話。額大哥不愛搭理他,他就隻好跟你兩個表叔聊天,教他們算賬的訣竅……他那時候就數這上頭的本事有名聲,是連幾位指揮使大人都誇過的,額大哥也說兩個兒子多學點本事沒有壞處。”
馬氏說起往事,心情也變得黯然:“可惜了,大人不愛搭理老爺,小孩子看在眼裏,又怎會拿他當一回事?同樣也是愛理不理的,學得不認真,也沒啥天賦。後來老爺就不吭聲了,每次跟着額回去,也不過是安安靜靜地吃飯喝酒,再也不提教馬路元、馬路升算賬的話。”
馬氏回想起從前,原來那時候丈夫真的在她娘家受到了不少薄待,怪不得他不喜歡提起他們呢。可她那時候一心想着自己終于能回到娘家親人身邊,就算遇到什麽難處,也有地方可以求助了,滿心裏想着自己終于有了底氣,根本沒發現丈夫的難處……
罷了,事情早已過去了那麽多年。丈夫如今已回到了長安,還升了官,就算是在鎮國公府,也頗有體面,娘家兄姐反倒家境勢微,早已不敢再小看他們夫妻了。她再惦記着從前的事,根本沒什麽意義,還不如專心把自家日子過好是正經。
馬氏走了神,海棠卻還在關注她方才提到的事:“兩位表叔在算賬上沒有天賦,也不必勉強。算數這種事,本來就是會就會,不會就不會的。不過那位曾指揮使一上任就搞全衛大比武,倒是挺有手段的。如今長安前衛裏的冗員被清退出來,每年一次的大比武又鼓勵了士氣,想必長安前衛的風氣會從此煥然一新吧?”
馬氏回過神來,笑道:“這新指揮使确實有些手段。如今額大哥的熟人們也說他挺好的,比前頭那位更會治軍。沒想到這京裏來的将軍也頗有本事。額還以爲朝廷的人都是酒囊飯袋哪!但凡是有真本事、有骨氣的,又怎會叫孫閣老得了勢?”
海棠道:“若這曾指揮使不是真有點本事,皇帝也不可能派他到長安來。長安有那麽多名将名帥,若是來人太過無能,被比下去了,豈不是叫西北看了朝廷的笑話?那皇帝臉上又有什麽光彩呢?況且這位曾指揮使原是颍川侯府的義子,就算朝廷裏别的将軍不行,颍川侯府總是軍中名門,他家老祖宗早年還是駐守西北的大将軍呢!若他家的人是草包,皇帝也不可能把禁軍大權交到他手裏呀!”
馬氏點頭:“這話說得不錯。額們西北出身的将軍,有哪個是孬種?!就算颍川侯府進京幾十年了,也不是尋常武将能比的。他家出來的人,總會有點真本事。就算掌不了一軍,管一個衛所還是沒問題的。”
祖孫倆正閑聊着,便聽得院子裏有人說話,兩人一聽,就知道是海礁回來了。
馬氏忙叫孫子:“額從你舅爺爺家帶了點心回來,趕緊換了衣裳過來吃!”
海礁在院子裏應了聲,便回東廂房去了。海棠起身出了屋子,待海礁換好衣裳出來,便拉着他到角落裏,嘀咕了幾句。
海礁挑了挑眉:“原來表叔公他們也知道了。我方才從鎮國公府回來,也得了信兒,隻怕比小妹你知道的還要詳細些。我先去見阿奶,一會兒咱們到書房說話。”
海棠會意,先一步去了西廂的書房,練了一會兒字,海礁就過來了。
他在鎮國公府得的消息更詳細些。除了皇帝給塗榮的新指示,還有周太後給鎮國公夫婦的信以外,承恩侯也另外寫了信來,帶來了更多的細節。
據說,皇帝下旨命三司會審孫永柏涉嫌火燒坤甯宮與吳府的案子,相關的證據雖然并未公之于衆,卻展示給内閣成員與六部五寺的主官看過了。因此孫家涉案之事,哪怕民間百姓還不知曉,可朝中高官顯宦基本都知道了,宗室皇親們也都門兒清。孫家不可能讓孫貴妃撒個嬌,哄一哄皇帝,就能讓案子不了了之。
孫閣老進過幾次宮,推測皇帝這回是一定要孫家出點血不可,才匆匆推了孫永柏出來頂罪。隻不過,孫永柏顯然不大情願。孫閣老與孫永平一邊找人打點,讓三司别對孫永柏動刑,一邊又想辦法給他送東送西,或是讓他妻兒進大牢探監,其實也是在威脅他呢。
他妻子兒女都在孫家手上,一旦他說出什麽不該說的話,合家性命就保不住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