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家後,海西崖夫婦自行回了上房歇息,海棠則跟着哥哥海礁去了東廂房,交流了一下雙方在周家三房收集到的情報。
海礁聽着小妹複述祖父在車上說的話,沉思了好一會兒,才道:“可見咱們這樣的軍戶子弟,也要謹慎行事,才能過上自己想要的好日子。我們既不能象馬老夫人那般爲私心走錯了路,也不能象芝蘭表姑家的姑父一般,占了便宜還不滿足,什麽都想要,卻隻會指望别人。世上哪兒有這麽便宜的事?進了軍中,既不想冒險,又想高官厚祿。即使真有這樣的路子,那也輪不到我們這等小門小戶。人想得到什麽,總是要有付出的。”
海棠道:“鎮國公府的子弟是周家嫡系中的嫡系,想要得升高位,還得去邊疆吃幾年風沙,最好再打幾場仗,立幾個功勞,期間受傷丢命也是常事。咱們就不指望這些了。别說如今邊疆沒有大戰,就算真的打起仗來,爺爺和阿奶也不會放哥哥你去的。”
又不是全家都在邊城待着,敵軍兵臨城下,守軍無人,城中的軍眷沒有選擇了。海家就隻有海礁這一根獨苗,長輩們哪裏舍得讓他去拼命?海家爲國爲民已經舍了一個海定城,不想連海礁也失去了。就算官卑職小也沒關系,家裏不缺錢,他們情願讓孩子留在家中,一輩子平平安安的,就比什麽都強。
海礁也清楚這一點。
可是,他重活一世,上輩子已經受夠了身在底層受人壓迫的苦。那時候他吃了那麽多苦頭,想掙紮都沒法掙紮。這輩子他想換一個活法。
就算不求高官顯宦,至少要有權,有體面,不能再讓人欺負上門,卻無力反抗,隻能任人擺布。
海礁抿了抿唇:“如今時間雖然還早,但有些事,我也該先考慮起來了。若是打定了主意不上前線拼命,也不去偏僻邊城受苦受罪,又想升得高一些,過上好日子,那我就得另尋法子去出頭了。軍中立功的法子也不是隻有打仗這一條,我可以另辟蹊徑。”
海棠眨了眨眼:“什麽法子?爺爺不是教你怎麽算賬了嗎?若在軍中做賬,走技術人才路線,倒也穩當,若是再有經營之才,能幫衛所合法斂财,那就更受尊重了。隻是走這條路,你很難高升。象爺爺這般升到正七品,還是靠着陶嶽陶大人的提攜,也不是全靠算賬經營的本事得來的。”還有新糧推廣的緣故。
海礁翹起嘴角:“我心裏已經有了主意,隻是不知道能不能行。小妹且等着看吧。将來我興許還得想辦法說服爺爺支持我,到時候就得小妹你幫忙說情了。”
海棠挑起一邊眉毛:“是什麽主意呀?哥哥快告訴我!”
海礁卻賣起了關子,笑道:“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海礁不肯坦言自己的計劃,兄妹倆如何笑鬧且不提。周家三房那頭,隻爲馬老夫人辦了三日喪事,等到族人親友基本都來走完過場了,便宣布要出殡,送棺木出城入土了。
有些住得遠一些的親友或三房老太爺舊部,等聽說喪信趕到長安吊唁時,周家三房已經連靈堂都拆了。他們的理由就是天氣炎熱,怕遺體腐敗太快,氣味難聞,旁人倒也不好挑他家的理。無論是馬老夫人的親生兒子周世成,還是她名義上的娘家馬家,都沒有提出異議,陪嫁人口更沒出面,外人還能說什麽呢?
周世成披麻戴孝,親自将母親的棺木送進山中去,埋進長兄周世功事先找陰陽先生看好的墓址中,又有家中仆人提前被派過來,在墓旁搭好了草廬,讓他可以在母親墓旁結廬而居,住了三天,再下山來,到附近新置辦的小莊子去住,繼續守孝。
周晉浦也被父親周世功以馬老夫人對他有養育之恩的名義,連着妻子一并被打發到小莊上來守孝了。
隻不過周世成隻計劃守上百日,便要回城去了。他的妻兒随後趕到長安,也會到莊上來與他作伴;而周晉浦則被父親勒令,要在莊上老老實實讀上一年書。若是一年後他還不能考中秀才,那就要回來繼續讀下去,讀到他考上秀才爲止。
至于他考上秀才之後,是否還會被父親勒令繼續在莊上讀書備考,爲鄉試而努力,那就是後話了。
周晉浦等于是被變相放逐了。雖然周世功沒有明着宣布他失去了繼承權,但所有人心中都有數,他自己同樣也明白。然而他再不服氣,再想大鬧,家裏也無人爲他撐腰,族中更無人會替他做主。這是他自己作的,原也怨不得誰。
他生母娘家屠家因被馬老夫人利用,幫着做了一些不大好的事,如今也是自顧不暇。那可是涉嫌通敵賣國的大罪!屠家家主都快吓死了。原本還指望馬舅爺那邊能拉他一把,可馬舅爺是長安前衛的人,長安前衛前指揮使杜伯欽犯了事,如今新指揮使上任,新官上任三把火,老人們的臉面都不太管用了,屠家指望不上馬舅爺,隻能讨好周家人,生怕沾染上禍事。外甥周晉浦自己犯蠢,他們能說什麽呢?不過是去莊子上讀書,原也是爲了他的前途着想,再抱怨,就是不知好歹了。
周晉浦無能狂怒,可發洩完後,還是要被送上馬車,前往莊子守孝讀書。他不肯走,自有老兵健仆捆了他上路,到了莊上還有無數的苦頭等着他。妻子陳氏苦勸半日,他才勉強爲了少受些罪,乖乖聽從父親安排行事。
隻不過他臨走前,忍不住對繼母周馬氏出言不遜:“别以爲你在父親面前進讒言,把我弄出了這個家,你就得了意!如今是我不走運,才吃了這個虧。等将來我翻身出了頭,定會出了這口氣!繼室旁支,還敢肖想家業?做你們的春秋大夢吧!周晉林這輩子都别想越過我去!”
周馬氏愕然,周世功大怒,喝令下人押着長子上車,心裏已經認定周晉浦這番話是沖着自己來的。妻子從來沒幹涉過他對長子的安排,長子是不服父親的命令,才會出言威脅繼母。
周世功心中憤怒,認爲自己過去真的太過溺愛這個長子了,以至于長子失了分寸,不知道自己是誰。周家三房如今是他的,可他有兩個兒子,誰說就一定是長子繼承家業呢?
周家世代将門,從來都是能者上,庸者下。若是嫡長子無能,不能支撐家業,照樣隻能淪爲旁支,由兄弟中最出色的一人撐起門楣。哪怕他這個家主自小讀書,沒有從軍而是選擇走科舉仕途,也不打算改變族規。繼母從前到底都教了長子些什麽歪理?以至于長子連周家的庭訓都抛在了腦後?!
周世功對繼母更加怨恨,對長子更爲不滿。把人送走之後,他回頭看向一臉戰戰兢兢的周良候,眯了眯眼,決心要親自教導這個孫子,把孫子長歪了的性子給重新掰正過來。
周家三房的後代,可以沒有平庸落魄,但絕對不能再出周晉浦那樣不知輕重的孽障,把這個家帶到死路上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