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海家,麻尚儀不由得想起自己從鎮國公夫人處打聽到的消息。
這海家家主海西崖官職不高,卻是直隸出身,家中也小有家底,之所以抛家舍業,遠離家族,自請調到西北邊軍來任職,爲的是庇護當年被貶到西北的表弟謝文載——那位被吳文安公利用去試探皇上與孫閣老的心思,過後卻因畏懼皇權而棄之不顧的大才子謝探花。
因謝文載之故,海西崖對同樣被貶到西北的吳門故生照應良多。二十多年下來,曾得他收留、援手過的流放犯官們前後加起來,竟有四五十人。雖然他們當中有許多人都死在了西北,可依然有大半遇赦返鄉,甚至是回朝爲官的。有這麽一份香火情在,海西崖也不是無名之輩了。他如今不過是身居長安,遠離故人,因此隻能做個不起眼的小官。可他若是回到直隸,隻怕立刻就能成爲那些回朝的吳門故生的座上客,以仁義之名受世人稱頌。
海西崖膝下隻有一子,已經在肅州前線陣亡,兒媳同死,留下一雙兒女,由海西崖夫婦撫養。他還養大了常貴太妃娘家堂侄常庚星的獨子常安,改名爲海長安,亦已娶妻生子。除此以外,因着曾在邊城長年相依爲命,如今謝文載與同樣遇赦的吳文安公舊屬曹耕雲、陸栢年也仍舊依附海家而居,直到前不久才搬進了鄰家的院子。
海家人口簡單,家境殷實,家風清正。海西崖年紀雖然不小了,卻是實幹之人,頗得鎮國公父子看重。他養大的義子、孫兒皆是文武雙全,雖然一個家世複雜,一個年紀尚小,卻已經能看出将來前程光明了。這樣的海家,又好心救助了遇難的金嘉樹,也怪不得後者願意與他家親近。
許娘娘應該不會介意樹哥兒與海家的孩子結交往來吧?雖說樹哥兒早晚要進京,離開這長安城,可海家也是直隸出身,聽說海家夫婦曾多次提及,日後告老緻仕後,便要回老家養老,并不會久居長安。京城與海家老家離得不遠,往來也算方便。若是海家的哥兒願意,也可以進京做官,與樹哥兒做伴。
麻尚儀心裏已經給金嘉樹認可的好友做好了安排,隻是爲了穩妥起見,她得仔細再看兩年,确定了海家孩子的人品才好。畢竟是要在金嘉樹身邊長久相伴的友人,若是人品不過關,日後風險就太大了,随時有可能連累金嘉樹的……
麻尚儀心裏拿定主意,便對春雨道:“我聽說海家的姑娘與四房的姐兒交好,平日經常見面往來。你去找四房的丫頭攀談一番,看能不能打聽到海家姑娘的事兒?”
海家孫女的年紀與樹哥兒隻差一兩歲,也需得留心其性情人品,以防萬一……
春雨應聲去了,不到半個時辰便打聽到了一些消息,回來報說:“海家的姑娘好象是單名一個棠字,海棠的棠,小名叫棠棠。她生得頗俏麗,禮數卻很好,知書達禮,性子和善,不但與文君小姐、雪君小姐交好,其他幾位小姐,也跟她相處融洽。聽說吳家姐兒也與她相熟,時不時就會有書信往來。”
“竟是個知書達禮的姑娘?”麻尚儀不由露出訝異之色,“那日在周家三房西院,她多次出言反駁馬老夫人,實在不象是個溫柔穩重的性子。我隻當她是個要強的人,得理不饒人,脾氣直率,沒想到她平日裏不是這等行事?”
春雨道:“雪君小姐與吳家姐兒都很喜歡她,華君小姐也誇過她許多好話。她的書畫都學得好,針線活也做得出色。華君小姐那裏有她送的一條腰帶,針腳細密,花樣精緻,配色也好看。若不是華君小姐身邊的大丫頭明說,我都看不出那是個十來歲的小姑娘做的,半點不比做了二三十年針線活的老嬷嬷差!”
麻尚儀怔了怔,笑道:“那就難得了。這小姑娘平日裏也沒什麽突出的名聲,沒想到竟是個樣樣齊全的孩子?她才多大年紀,怎麽就什麽都會,什麽都好呢?京中高門世家的千金,多的是自小便揚名的名門淑女,可真能書畫出衆、女紅也娴熟的,又能有幾人?”
春雨又道:“聽說她還跟着家裏人習武,會耍長鞭,射箭也好。”
“她家原是軍戶,自小跟着兄弟一塊兒學騎射武藝,也是常事。”麻尚儀對這一點倒不覺驚訝,“況且她跟着家人久居邊城,若沒點本事,如何能在邊疆安居多年?就算她本來不會,她家裏人也會教的。”
麻尚儀暗忖這小姑娘雖然不曾在城中揚名,但鎮國公府的姑娘卻知道她的長處,也不知道是真有才能,還是故意爲之。鎮國公府裏的孫少爺中,與海家姑娘年紀相仿的不少,周家族中同齡少年就更多了。雖說海家的家風頗正,不至于有攀附之心,但凡事就怕萬一,金嘉樹與海家真的太親近了……
麻尚儀暗暗打着要多留意海家兩個孫輩品行的主意,忽然留意到海家姑娘名喚“海棠”,倒也巧妙,還令人頗爲懷念……
麻尚儀想起了自己在宮中認的師傅,丁燕燕丁女史,她原是從藏書閣調往坤甯宮,專職爲當時剛成爲正宮皇後的周太後處理文書辭章的,爲人正派,品行貴重,對小宮女們态度溫柔和藹。麻尚儀素來十分敬重她。
而丁女史曾提過,她的師傅原是藏書閣的主事女官丁海棠,可惜後來調去尚功局做司織了,出宮後沒幾年便死于非命。說來也巧,害死她的,便是那馬老夫人宋育珠的娘家親人,沁國公夫婦以及他們的嫡長女……
若不是丁司織發現了宋育珠賣國之舉,及時阻止,又悄悄給平西侯府送了信,隻怕平西侯世子一輩子都不會知道自己犯了何等大錯。雖然當時被盜走的情報還是給邊軍帶來了損失,但平西侯世子也知錯能改,成爲了一位軍功彪炳的名将,不曾讓胡人在邊關占了大楚的便宜去……
曾家能亡羊補勞,可惜死去的丁嬷嬷卻活不過來了。
麻尚儀想起自己出京之前,曾去丁燕燕女史出宮後的私宅探望過她,提及丁海棠丁嬷嬷昔日的血債。師徒倆都覺得,沁國公府已經得了報應,隻剩下宋育珠這個罪魁禍首了。她這回定要看到此人認罪伏法,然後爲丁嬷嬷上一炷香,禀明此事,好叫她老人家能得以安息。
隻是麻尚儀沒想到,宋育珠還未伏法,自己就先遇上了一位同樣名叫海棠的小姑娘。她似乎也看那宋育珠不順眼,多次揭穿後者的謊言,叫旁人不再爲其花言巧語所惑……
莫非這是丁海棠丁嬷嬷在天有靈,故意爲之?
這麽想着,麻尚儀又覺得,這海家的小姑娘還是挺可愛的,自己似乎沒必要太過防備人家了。會看宋育珠不順眼、當場揭破其虛僞面皮的直率好孩子,又能有什麽壞心思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