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尚儀其實是在天剛黑的時候過來的。
那時金嘉樹剛剛吃完了晚飯,跟着海礁去了海家說話,卻沒想到自己會讓麻尚儀吃了閉門羹。
不過麻尚儀也不在意。她要是急着見金嘉樹,打發人去海家傳話就能将人立刻叫回來,可她卻沒有動作,反倒趁着金嘉樹不在家的時候,把金家宅子前後院都轉了個遍,心裏盤算好了将來自己與林侍衛要居住的地方,又要對這個家做哪些進一步的布置,甚至連花費都算好了。
完了她又将金家目前雇傭的仆人都叫了過來,連夜裏不住金家的周小見也不例外。她一對一地找每個人談話,該敲打的敲打,該囑咐的囑咐,該誇獎的誇獎,該賞賜的賞賜,把人都收拾得服服貼貼,嘴閉得死緊,絕對不敢将宅子裏發生的事往外頭傳,哪怕是告訴自己的家人親友。
這些仆人全都知道她是未來的金家大管事,連主人金嘉樹都要客客氣氣地禮敬三分,自不敢違逆她的話。雖說他們回頭肯定要向主人告狀,但橫豎金嘉樹是不會駁回她的話的,麻尚儀也不在乎,反倒欣喜地看到金家的仆人忠心于金嘉樹本人,并未因爲她這個外來管事的強勢,便認錯了主子。
麻尚儀知道,等到她與林侍衛搬進來,朝夕相處之下,很多秘密都難以保全。不趁早将這個宅子裏的仆人收服,萬一到時候有人洩露了風聲怎麽辦?哪怕長安的人不知道金嘉樹與許賢妃的真正關系,光是曉得許賢妃有個“外甥”住在城中,就擋不住那些别有用心的人攀附上來。金嘉樹一個小孩子,哪裏經得住旁人的算計?
雖然皇上準備得周全,但凡事都有萬一。麻尚儀是盼着自己在金嘉樹身邊這幾年能平安順利度過,不起任何風波的,否則就太對不起太後與許賢妃對她的信任了。倘若金嘉樹是寄居在鎮國公府裏,她何須操這個心?無奈金嘉樹在她到來之前,便已置産安家,她總不能讓他丢下自己的家,跑去别人家中寄人籬下,唯有小心防範與他有來往的人了。
麻尚儀見天色已晚,囑咐了金嘉樹幾句話後,便先行告辭了。
金嘉樹見她匆匆要走,忍不住問:“嬷嬷這麽晚過來找小子,可是有什麽吩咐?”
麻尚儀擺擺手:“沒什麽大事。我是剛從周家三房出來,想起周五太太剛跟我提過她妹妹就是哥兒的鄰居,一向對哥兒很是關照。我便順道過來瞧瞧哥兒。”
金嘉樹猶豫了一下,想到海家一直關注着周家三房的情況,便小心探問:“小子聽海礁大哥提過周家三房的事。小子當初受傷後,多虧周家三房收留小子在莊中養傷,又得他家莊戶攔住兇徒,才得以保全性命。周五老爺和周五太太都對小子有恩。不知如今……他家的官司可了結了麽?不會牽連到周五老爺一家吧?”
麻尚儀微微笑道:“放心,冤有頭,債有主。皇上自不會冤枉了無辜之人。”
她不肯透露更多的消息了,金嘉樹怕引起她警覺,反倒給海家和周家三房帶來麻煩,也不便多說什麽,客客氣氣地把人送上了馬車,由鎮國公府的親兵一路護送回去了。
相比于上一回麻尚儀到訪時的排場,她今天隻帶了兩名周家親兵,一人駕車,一人随行,當真是輕車簡從,估計是不想引人注意。可考慮到她今日來金家隻是順道,出行的最初目的地是周家三房,金嘉樹心裏便不由得生出好奇心,想知道她今日低調去周家三房做什麽?周家三房又出什麽事了嗎?難不成她是去給馬老夫人送毒藥的?
金嘉樹知道海家人關心周家三房的事,想要立馬去給海礁報個信,又想着夜已深了,如今再出門,會不會反倒引得鄰居們起疑心?
這一猶豫,便失了先機。周小見與盧尕娃母子紛紛從屋裏跑出來,向他告狀了。他也因此知道了麻尚儀今日在他家裏都做過些什麽。
周大昌也出了屋子。麻尚儀今日并未敲打他,隻是說了些勉勵的話,再給了他一個上等紅封。但他是鎮國公的親兵,知道自己該聽誰的号令,自不會爲這點小恩小惠心動。他不是個能言善辯的人,也能看出麻尚儀并沒有存了壞心腸,反倒是真心在爲金嘉樹打算,可她這般行事,還是有傷金嘉樹這位少年家主的顔面,也有些不把鎮國公府放在眼裏了。鎮國公府都沒覺得金嘉樹掌家有什麽不足,她哪兒來這麽多刺可挑?他必須跟金嘉樹說清楚,雖然麻尚儀是從鎮國公府出來的,但她說的話,并不代表鎮國公的意思。
金嘉樹心裏有數,安撫住衆人,便讓他們回屋歇息去了,連周小見也留在宅中過夜,省得他走夜路回家,犯了宵禁。
隻是回到後院自己的房間後,金嘉樹想起麻尚儀在周家三房耽擱到天黑的事,還是有些放不下,便迅速寫了一封短信,說明事情原委,然後小心折好,在外頭寫上海礁的名字,便提着燈籠,帶着信到了後園一角的棗樹下。
先前與海家兄妹說笑時,他們曾提過這種聯系方式,當時隻是說着玩兒的,但未必用不得,隻是不知道海妹妹還記不記得……
金嘉樹從地上尋了一塊石頭,拔了一根長長的草莖,将信用草莖綁在石頭上,提燈看了看牆頭,估算了一下方位,便把石頭連帶信一并抛了過去。
海棠剛剛跟哥哥說完了話,把周家三房今日的最新消息告訴了他,然後便回後院來了。
屋檐下挂的燈籠散發出昏暗的光芒,隐約能照亮後院的路。她還未進屋,便看到有什麽東西從牆頭的另一邊扔了過來,掉落在牆根下的地面上。
她記得牆的另一邊是金嘉樹家的後園,所以這東西……是金嘉樹扔過來的?
她走過去,撿起了那東西,發現是一塊石頭,上頭用草莖綁了一封信,草已經快斷了,信上寫了哥哥的名字。
她心裏明白了,雖然不知道金嘉樹是不是還在牆的另一邊,但爲了讓他知道,信已經平安送到,她還是用力咳嗽了兩聲,充作回應。
她剛咳嗽完,葡萄就開門出來了:“姑娘回來了?怎的咳嗽起來?可是吹了風?”
海棠笑笑說:“沒事,我忽然想起來,有一件事忘了跟哥哥說。我這就回去找他,馬上回來。”
她轉身就跑,跑出了後院,葡萄才反應過來:“唉?姑娘急什麽呀!這麽晚了,明兒再跟少爺說,也是一樣的!”
牆的另一邊,金嘉樹聽着這邊的動靜,心裏便知道自己丢過去的信已順利落到了海棠手中。
看來這個說笑時提出的通信方式,還是行得通的!隻是需得注意時機,若是信落到丫頭婆子們的手裏,就算能解釋清楚他是給海礁寫的信,也多少會有些麻煩。偏偏麻尚儀很快就要搬進來了……
金嘉樹低頭,一邊思考着應該如何改進這種聯系方式,一邊提着燈,慢慢往自己的住處走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