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嘉樹搬家這一天,整條巷子裏的鄰居都上門道賀了。
托馬氏四處介紹宣揚的功勞,金嘉樹還未正式搬進自己的新家,他的可憐身世以及和二房族人的恩怨情仇故事便已經在巷子裏的七八戶人家中傳開了。
等到了搬家宴客這一日,上門的鄰居當面看到他那斯文俊秀、蒼白瘦弱的模樣,都不約而同地生出了憐愛之心,對造成他悲慘身世的金家二房越發義憤填膺。聽王家人說,金家二房的人這幾天都在附近窺視,他們便紛紛表示一定會保護好金嘉樹,讓他一旦遇上麻煩,就立刻高聲呼救,整條巷子的鄰居都會幫助他的。
金嘉樹一邊感到心中溫暖,一邊又有些哭笑不得。他明白馬氏是想讓他能多得些助力,但說實話,他在長安居住期間,真的隻想安靜不引人注目地過自己的小日子,把書讀好了。他原本并沒有睦鄰親友的打算來着。
由于金嘉樹還處于孝期,所謂溫鍋酒也隻是意思意思,簡單請鄰居們吃頓飯就完事了,連酒水都沒上。鄰居們也不覺得簡薄,反倒認爲這是應有之義,紛紛送上喬遷禮,囑咐金嘉樹有困難隻管開口,便各自告辭而去。
留在最後的,主要是海家人與謝文載、曹耕雲與陸栢年等人。吳珂今日也來了,但他不欲在人前露面太多,道過喜,留下禮物後,便很快離開了。不過與他同來的周奕君卻留到了宴席的最後。
周奕君私下告訴金嘉樹,鎮國公府給他安排的護衛已經到了,什麽時候到家裏來,就看他本人覺得幾時方便。
金嘉樹想到自己近來的計劃,便把日期往後推了些:“三日内到就行了。家裏已經準備好房間,隻是還未收拾妥當,需得再等兩日……”
周奕君雖覺得三日太長了,但金嘉樹既然已經拿定了主意,他也不會多事:“那就依你。我回家去跟長輩說,三日後就準時讓人過來。”
周奕君又與海礁聊了幾句,便客客氣氣地向海家夫妻與謝、曹、陸三位老先生告辭了。
他離開後,馬氏便放松了許多:“好了,如今隻剩下額們自己人了,大家盡可自在些。”又轉頭看向金嘉樹,“小金,你今兒一直都在招呼客人,陪着人說話,自己都顧不上吃喝,這會子必定餓壞了吧?趕緊坐下吃點東西,墊墊肚子。”
金嘉樹乖巧地應着,在她那一桌邊上坐了下來。海棠從馬昌年家的手中接過一碗新燒的湯面,放到他面前,替他布了筷。金嘉樹擡頭沖她笑一笑:“謝謝海妹妹。”海棠回了個笑,便又坐回到隔壁桌去了。
金嘉樹既然搬了新家,不再住在海家的二進院了,那每日的行程便要相應有所變化。他仍舊是每天早上與下午兩次去陳家前院聽謝文載講課,其餘時間或是自己溫書,或是在家鍛煉身體,也可以去海家尋好友海礁說話,又或是上外頭結識新朋友去。
謝文載無意對他多加管束,隻是考慮到他目前的處境,囑咐他出門時千萬要帶上人,最好把周小見與盧尕娃都帶上,免得遇上不長眼的人。
金嘉樹再次乖巧地應下了老師的教誨,表示自己一定會用心讀書,不會光顧着玩兒,也不會不顧自身安危的,請老師們放心。
衆人聊了一會兒天,便紛紛起身告辭了。
馬氏與海棠暫時沒有離開。馬氏擔心盧寡婦粗手粗腳,會把宴客用的新杯盤器皿給打碎了,特地讓馬嬸帶着葡萄來幫忙清洗,她就坐在廚房門邊的椅子上盯着。崔嬸與馬昌年家的都被打發回家去了,不過石榴被留了下來打雜。
海棠見廚房裏人多太擠,便退了出來,轉頭瞧見前院裏的桌椅都被擦幹淨了,周小見與盧尕娃兩人正合力把桌椅搬回後院的庫房裏去,不一會兒就把前院給收拾一空,根本不必她操心。她便順手從台階下的水桶裏拿起水瓢,幫着澆了澆院子裏的花。
這些花都是她讓人從自家幾個院子裏種植的花花草草中挑出來的,是金嘉樹平日比較喜歡的種類,前後院都擺了,方便他随時欣賞。
他的品味跟海棠還挺一緻的。
海棠欣賞了一會兒沾了水珠的花卉的美,便聽得大門口方向傳來敲門聲。
是哪家鄰居來了嗎?金家的下人不是在廚房收拾東西,就是到後院庫房忙活去了,隻怕聽不見敲門的聲音吧?來人也不知是誰,連敲門都比旁人斯文些。
海棠轉身朝大門的方向走,還未到月洞門,便看到金嘉樹從過道裏走過去了。他原本被馬氏趕回後院休息去了,想必是先聽到了動靜。
既然金家的主人去開了門,海棠就不必多事了。她走到西屋屋檐下陰涼處等候着,隻聽得大門口處有人簡單對談了幾句,不一會兒,門就被關上了,金嘉樹重新折返。她正要去問問是誰來了,卻看到他身後跟着另一個人,一起進了宅子。
海棠詫異地退回到屋角後的陰影中,看着那人低着頭,跟着金嘉樹朝後院的方向去了,兩人似乎都沒發現她的存在。
她略猶豫了一下,還是慢慢跟了上去,隔着十來步遠,瞧見金嘉樹領着那個略嫌瘦削刻薄的中年婦人,拐進了後園。
金嘉樹引着那婦人,在園門處不遠的草亭裏坐了下來:“伯娘何故上門尋我?”
那中年婦人——正是金柳氏——沒有回答,隻面帶嫉妒地打量着周圍的房屋,皮笑肉不笑地說:“桐哥兒如今真是闊了,這麽大的宅子也是說買就買。甯可收留外人在家裏,也不願意幫一幫我們這些親人。我們一家還在外頭賃屋住呢!一大家子隻能擠三間屋……”
“伯娘想說的就是這些?”金嘉樹冷笑,“那就不必啰嗦了。我家的宅子,愛給誰住就給誰住,輪不到旁人指手劃腳。你也别說自己是我的親人。府衙明日就要升堂,審理你們二房謀奪我們長房産業的案子。這是親人能幹得出來的事?!”
金柳氏聞言,神色頓時緩和下來,表情也添上了幾分慈愛:“桐哥兒,你别這麽說。那都是老太太的意思,我們也知道不應該,可誰能拗得過她老人家呢?這回鬧上官府,老太太已經知道錯了,她以後再不敢的!咱們畢竟是一家人,一筆寫不出兩個‘金’字,何苦鬧得這般難看?日後到九泉之下見了祖宗,又如何交代呢?”
“作惡之人都不怕見祖宗,我怕什麽?”金嘉樹擡眼看向金柳氏,“若是伯娘想說的就隻有這些,那就不必再說了。我正是爲了孝道二字,爲了死去的爹爹,方才與你們二房劃清界限的。若我輕易饒恕了你們,那才是對我爹最大的不孝!”
金柳氏臉色變了變,也拉長了臉:“哥兒這麽說,是不願意善了了?既如此,你就别怪我不顧親族情份了!你娘當日可沒從宮裏出來,天知道她到底死沒死?說不定……她這會子還在宮裏呢!不然我怎麽從沒聽說許家有第二個女兒,幾年前卻忽然冒出個你娘的妹妹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