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氏聽了馬嬸的話,氣得笑了:“這算啥?嫂子這是不知道她心愛的小兒子是啥貨色,非要他做高官顯宦的?尋常的小差使還入不了她的眼了?!要不是她瞎折騰,隻怕馬路升的前程早就有了着落!她要是真想讓馬路升有個好差使,怎麽不早些盯着他苦練咧?!”
馬嬸苦笑道:“聽說元宵節後,舅老爺就催着兩位表少爺苦練本事,想要謀新差使也能更穩妥些。兩位表少爺倒是聽了,每天都要練兩個時辰騎射武藝的,可路升表少爺底子太差了,練了三個月,也沒見什麽大長進,依舊是次次考核都落在他人後頭。雖說不是最差的一個,可離合格還差得遠……”
馬路升的資質明顯不如人,就算是馬大舅的好朋友,又或是收了他們夫妻重禮的人,也沒辦法硬着頭皮撇下其他更優秀的軍戶子弟,挑中他這個吊車尾呀!
還有跟馬大舅交情很深的老戰友私下跑來勸他,讓他勸小兒子别太過心高了,老老實實去應選那些差一點兒的職位。若是馬路升願意從小兵做起,憑老戰友手中的權柄,讓他入選是絕對沒問題的。若是不想上邊關打仗,那還可以做驿卒嘛。雖說要遠離長安,但好歹差事比較清閑,若是使些銀錢打點,找個安全一點的大驿站,日子絕不會難過。要是馬路升再争氣一些,将來升上驿丞之位,也算是個官兒了,哪怕不入流,可整個驿站都是他說了算,豈不是比留在長安城裏做無職閑人更體面?
這位好朋友可以說是真心爲馬路升着想的,馬大舅也領他的情。無奈馬舅太太根本無法接受,還當場罵得很難聽,以至于對方走後,至今都沒有再上馬家的門。馬大舅覺得很對不起這個朋友,接連派長子長孫去他家賠禮道歉。但隻要馬舅太太還在拖後腿,對方就不可能真的釋然。
馬氏聽到這裏,也不想再理會長嫂的無理取鬧了:“由得他們去吧。橫豎馬家如今有了路元支撐門戶,就算路升一直閑在家裏,也不打緊。等到馬路升年紀大了,連當個小兵,人家也看不上的時候,大嫂就會知道後悔了。”
她給馬叔馬嬸發了賞錢,便讓他們退下去了,一回頭,發現孫子海礁竟回來了,忙笑道:“多早晚回來的?咋不吭聲咧?餓了吧?趕緊叫人開飯!”
海礁笑着上前給祖母請安行禮,便往炕桌對面坐了。海棠幫着崔嬸布筷,一邊幹活一邊轉頭去跟他說話:“哥哥,黃捕頭那邊怎麽說?”
海礁笑了笑:“黃捕頭出馬,對付個送公文的小官差,自然不在話下。”
黃捕頭把人家官差給灌醉了,沒費多少功夫,就從對方嘴裏挖出了真相。
那遵化州的知州衙門裏确實有貓膩,知州手底下一個十分重用的師爺與底下的戶房書吏們沆瀣一氣,收了金家二房賄賂的銀子,把金舉人名下的祖傳田産過戶給了金二老太太。事後金舉人知道了想鬧,但他的繼室小柳氏勸他家醜不可外揚,金二老太太則拿自己過去對侄兒的“恩情”說事,又重提金舉人原配許氏曾經是吳家薦入宮中的乳母的“秘密”,語帶威脅,金舉人便慫了。
這田産的原主不吭聲,知州自然不會知道自家信重的師爺幹了什麽好事,後者更是樂得分一份好處。過後幾年,他與戶房書吏們陸陸續續地從金家二房拿到了不少錢财,幫着轉移了金家長房大部分的産業。金舉人名下原有數百良田,并府城、鎮上房屋商鋪若幹,幾乎全都叫金家二房與知州衙門得了去。鄉鄰、同窗、舊友們都聽說了,不少人都願意爲他出頭告狀,是他自己婉拒了的。
近幾年,金舉人似乎是後悔了,可能是認清了二房的真面目,也有可能是因爲得了宮中傳信,有聖旨與内府賞金在手的關系,态度便強硬了許多,想要把那些産業要回來。
然而金家二房怎麽可能将吃到嘴的肥肉吐出來?更别說他們爲了償還金淼欠下的賭債,早已變賣了不少田地,想拿也拿不出來了。
知州衙門那邊更不想節外生枝。知州雖然知道了師爺犯的事,心裏很生氣,卻更怕自己的升遷會受到影響,隻想息事甯人,便索性裝聾作啞地避見金舉人,叫他求助無門。
同窗親友們則被金舉人過去的冷淡态度寒了心,不肯再多管閑事。
因此,金舉人一直未能要回失去的那些産業,隻能守着自己的祖屋以及家中的積蓄金銀度日。
金家二房估計還想繼續圖謀他手中的财物,要把他搜刮幹淨不可,再加上金淼賭錢輸紅了眼,早将他那些黃金視作自家财産,這些年一直對他糾纏不清。當他忽然決定合家搬離老家的時候,得到消息的金家二房頓時慌了手腳,急急跟了上來。
如今金家二房的人,除了金二老太太的小女兒金二姑一家子還留在遵化州老家外,其他人都滞留在長安城。至于金家在老家的那些産業,如今也是金二姑夫婦在幫着照應。
海礁道:“那金二姑倒不象父母兄弟那般冥頑不靈。知州衙門把他們夫妻叫過去把事情一說,她就乖乖将地契、房契等文書交出來了。隻是知州考慮到金嘉樹以後都要在長安讀書生活,又沒有可靠的親友在老家替他打理産業,便把那些原該由他繼承的田地房屋換成銀錢,讓官差連着公文與證據一并送過來了。隻等這邊金家二房案子審畢,東西就會交到金嘉樹手裏。”
海棠忍不住挑了挑眉:“這知州怎麽忽然變得懂事了?哥哥方才不是說,他一心想要息事甯人嗎?因爲長安知府已經知道了真相,他就慫了?”
海礁笑道:“這倒不是。是因爲前任知州已經任滿走人了,如今這位知州年後剛上任。黃知府聖眷在身,他自然不介意賣黃知府一個面子,況且他也沒吃虧。金家那些田地房屋商鋪,說是賣得了銀錢,可據黃捕頭透露的數字,隻有市價七成左右,據說是賣得急,被壓了價。中間的差價,不用說定是那新知州得了去。”
馬氏罵道:“這個新知州也不是啥好東西!他借口金小哥要在長安讀書,招呼都不打一聲就賣了人家的祖産,也不問問人家樂不樂意!金小哥就算要在長安住幾年,日後也早晚要去京城的,到時候要照看直隸老家的産業,有啥不方便的?他賣了金家的祖産,叫金小哥日後咋辦?!”
海礁道:“聽說祖屋祖田都留下來了,祖墳也沒動,但金嘉樹父祖兩代人積攢的那些田産房産,凡是還沒被金家二房賣掉的,這回全都叫知州衙門賣掉了。那新知州先斬後奏,爲了貪這筆好處,還故意拖延送公文的時間。長安府衙黃知府得知真相後,也忍不住罵人呢。然而此事已成定局,我們又能怎麽辦呢?”
回家後,他先去找了金嘉樹,告知了對方這個壞消息。金嘉樹平靜地接受了現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