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夫人那一刻的臉色有多難看,海棠在旁看得分明,都有些驚着了。
承恩侯世子夫人那番話,是不是意有所指?她話中“真正冷漠無情的勢利眼”,到底指的是誰?
不過歸夫人沒有多說什麽,就借口要去看看女兒的傷勢,迅速離開了水閣。
承恩侯世子夫人見她一走,立時露出了痛快的表情,笑道:“這婦人自己不占理,也不知哪裏來的底氣敢諷刺我們周家。我們家的人就是太過厚道了,覺得她境遇可憐,便是覺得她言行不象話,也不曾多說什麽,沒想到反而助長了她的氣焰!”
她轉頭看向周文君:“以後你們與她母女二人相處的時間還長,可千萬不要被她的言語所迷惑,那隻會被她帶到溝裏去。我們家沒有任何對不住吳家和歸家的地方,她反倒欠我們良多。若沒有她在搗鬼,太後娘娘與我們這些年在京中也不至于如此艱難。她若嫌周家對她母女不夠好,那就讓她嘗嘗什麽才是真正的冷眼!我們周家是不介意幫襯親戚,但也沒有白白養活白眼狼的道理!”
周文君連忙應了。
承恩侯世子夫人看到女兒周婉君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有些恨鐵不成鋼地道:“你這丫頭是不是又想勸我多體諒那歸氏,别與她計較?我從前倒是不與她計較了,但她又何曾知道過好歹?反把我當成是好欺負的軟柿子了。若她隻是沖着我來,我還能看在太後娘娘與侯爺、夫人還有老姑太太的面上,對她忍讓一二。可她連你哥哥的主意都敢打,又對你百般嫌棄嘲諷。我若是能忍耐下去,就不是你們的娘了!”
不過好在,他們母子三人馬上就要離開長安了,日後興許還會再見到上京趕考的吳珂,卻有可能一生都不會再見到歸氏母女。承恩侯世子夫人覺得自己的苦難總算到了頭,便是女兒有着自己的小心思,她也可以不放在心上。反正等他們回到京城,女兒的小心思自然就會跟着消失的。
她臉上重新露出了笑容:“别爲了一點小事,就敗了興緻。今兒花朝節,園子裏的蠟梅開得也好,你們放心玩兒吧。回頭我把華君雪君也叫回來,你們姐妹多聚聚。等過些日子我們離開長安,再相聚就不知道是幾時了。你們可要好好珍惜與姐妹們在一起的日子。”
女孩兒們齊齊行禮應是,承恩侯世子夫人便帶着其餘丫頭婆子也離開了,把水閣留給了女孩兒們。
大人們走了,衆人頓時都松了一口氣。
周文君還有些納悶:“雪君和華君怎麽把嬸娘們請過來了?歸夫人看到吳瓊受了傷,居然隻是陰陽怪氣,沒有大鬧?”
她又轉頭看向周婉君:“方才當着吳瓊的面,我沒好意思問。她到底是怎麽摔的?聽歸夫人的意思,不是下人疏忽,害她被碎石塊絆了腳,就是誰說了難聽的話吓着了她。可我尋思咱們姐妹都是講究人,一向對吳瓊都是客客氣氣地,再嫌她煩也沒跟她紅過臉,怎麽就要被歸夫人這麽說呢?”
周婉君又是一臉的欲言又止,猶豫了好一會兒才說:“真是吳家妹妹自己不小心摔的。我們都沒欺負她。”但更多的,她就不肯說了。
海棠湊到周文君耳邊,小聲跟她說了事情的原委。周文君恍然大悟,隻覺得無趣:“周奕君都做到這份上了,吳瓊自個兒也該知趣才是。就算她娘有想法,她就不能有點自己的主意?若是到這一步,她還要繼續糾纏不休,那就别怪我們看不起她了。四嬸娘眼看着就要跟兒子分離幾千裏,都沒跟她們母女計較,她們就該感恩才是。這一天天的,都有什麽可鬧騰的?真把我們周家當成軟柿子了?若不是看在吳珂吳瓊都是老姑太太的骨肉份上,誰愛搭理她們?!”
周婉君勸道:“罷了。不過是幾乎個苦命人,何苦跟他們計較?”
周怡君反勸周婉君:“婉君姐姐,你這話可說得不對。她們平日裏就是仗着我們周家脾氣太好,待人和善,才會瞪鼻子上臉的。若是我們一味忍讓,隻會讓她們變本加厲。等到哪一日我們家再也忍不下去的時候,就會把她們掃地出門。到那一日,才是真正的什麽親戚情份都不顧了。她們母女什麽都沒有,離了我們周家,在長安又能過什麽好日子?一旦出了事,外頭不知情的人,反倒要怪我們周家沒把親戚照顧好。
“爲了不讓這種兩敗俱傷的事情發生,從一開始,我們就該讓她們知道親戚間相處的分寸才是。她們既然要依附我們周家過活,該有的禮數就該學起來,不該說的話也不能再說出口了。吳家早已落魄,她們也是因爲怕死,才要逃到長安來生活的。别說什麽勢利不勢利的話,她們既然有求于人,就該做出求人的姿态來,而不是仗着恩人脾氣好,就胡作非爲。我們周家待她們周到客氣,是我們周家行事寬厚。可這并不是她們傲慢無禮的倚仗。就算真要頤指氣使,也要等到她們家真個東山再起了再說!”
周文君笑着合掌:“怡君這話說得好!求人就該有求人的态度。我就不信,她們從前在宮裏時,難道也是這般口無遮攔、理直氣壯的?若歸夫人那時就是如今的作派,孫貴妃竟然沒能發現她,還讓她好端端地出了宮,活到今日,這手段也不算了得了。”
周婉君無言以對,隻能讪讪笑道:“我不過是随口說一句,倒惹得你們反駁了我這一大通。是是是,你們有理。我心裏何嘗不知道歸夫人無禮?可她就不是個明白人,跟她計較也沒什麽意思。和和稀泥,耳根還能清淨些。”
衆人聽得都笑了。這時候周華君和周雪君也回來了,姐妹們湊在一處,都問她們是怎麽去跟長輩們告狀的?這回學乖了不少,總算沒有再受歸夫人的冤枉氣,背着“欺負表姐”的罪名受罰了。
周華君與周雪君都爲此向海棠道謝了。若不是她提醒她們去告狀,隻怕歸夫人不可能這麽消停。
海棠笑着擺擺手,趁着其他人圍着兩個小女孩打聽告狀時的情形,她自己悄悄拉了拉周文君的袖子,兩人出了水閣,又來到後方的欄杆邊。
海棠小聲問:“承恩侯世子夫人那幾句話,是什麽意思呀?歸夫人聽到之後,臉色居然變得那麽難看,也沒有開口駁回去。”
周文君果然知道答案:“這是堂嬸私下跟我們說的,說是當年太後娘娘派人去歸家接歸夫人母女與吳珂的時候,歸家已經決定要把吳珂送到孫家人手中了,甚至有人打算連吳瓊也一并送去,以此換取孫家對歸家高擡貴手。雖說這事兒沒能成,歸夫人說是她父親反對,可誰知道是不是因爲太後的人及時趕到之故呢?歸家也曾向孫家出賣舊友,隻是依舊被貶官罷了。承恩侯府早就打聽清楚了。歸夫人前些年一直求太後與叔祖幫她娘家重回京城,太後與叔祖都沒答應,就是這個緣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