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國公府的年酒,請的多是親友部屬,大家都是相熟的。
如今周三将軍的院子裏安排的女客,又大多是周四将軍的親友、同僚、下屬的家眷,彼此關系就更熟了,聊起天來也少了顧忌。
大家在宴席開始前四處走動,尋親朋好友聊天叙舊,也順道聽說了鎮國公府裏的最新傳聞。承恩侯世子夫人和她帶來的一雙兒女都是話題的中心,而與她同行至長安的歸夫人母女以及吳家獨孫吳珂,更是部分知情人重點關注的對象。
不過,吳珂在衆人面前的存在感太過單薄了,大部分人隻看到了他的伯娘歸夫人與堂妹吳瓊,說起他來也隻是慶幸地表示老姑太太後繼有人,不曾血脈斷絕,但更多的情況就不清楚了。大家隻知道歸夫人帶着兩個孩子在宮中藏了許多年,又在承恩侯府借住了好幾年,因怕被孫家人發現,才到長安來的。另外大家還聽說了,歸夫人正急切地想爲女兒說親來着。
歸夫人接觸過好幾位實權大将的家眷,并向她們透露了自己的煩惱,而後者又把消息傳給了相熟的親友。宴席還未散,歸夫人的打算就已經傳開了,惹得許多人私下議論紛紛。
來給馬氏報信那位太太,其實是周四夫人娘家的親戚,丈夫又在陝西都司做個小官。她在宴前去尋周四夫人說話,又順道去拜訪了另兩位熟悉的周家女眷,然後便帶着一肚子的新瓜回來與朋友們分享。
她列舉了歸夫人昨日住進鎮國公府後做的好幾件事,以此證明這位吳家少夫人性情上的不讨喜之處,就連歸夫人爲女兒終身大事擔憂,急切地想爲女兒在長安說定一門親事,她也有話可吐嘈:“在京裏時就看中了承恩侯府的嫡長孫,世子夫人不肯答應,她就惱了。到了長安,她見四将軍家的奕哥兒生得好,也不管人家樂不樂意,便要向四夫人開口提親。
“四夫人心裏覺得她唐突,又礙着太後的囑咐,不好給她臉色看,尋了個借口蒙混過去。誰知她見四夫人沒回絕,就以爲是答應了,直接就說要把她閨女的庚貼送來,好象今兒就要把婚事定下似的。四夫人都吓着了,好不容易尋理由脫了身,她卻跑去跟國公夫人說,四夫人已經應了婚事呢!”
幸好當時在鎮國公夫人周圍的都是自家人,沒叫外人聽見這麽荒唐的事,周大夫人與周三夫人又聯手哄得歸夫人閉了嘴,不然消息傳開,周四将軍的兒子周奕君将來還怎麽說親?外人定會以爲他真個跟吳家姑娘定下了!
報信的太太感歎了一番之後,又道:“這位歸夫人的性子也太急了些。就算是真要結親,也要慢慢談,萬萬沒有她一開口,人家就要答應的道理。這是說親,又不是去街上買把蔥。誰家兒女的終生大事,不是仔細挑了又挑的?就算周吳兩家也算門當戶對,可八字總要合一合,萬一兩個孩子的生辰八字不合适,那還是别耽誤了彼此的好。她那麽急着要逼人答應婚事,倒象是生怕她閨女嫁不出去似的。”
一旁有心地寬厚的人說:“他們家被孫家害得這麽慘,如今還被逼得背井離鄉,也難怪這位歸夫人會着急。她自己倒罷了,在哪裏都一樣能守寡,可她閨女的終身大事卻不好耽擱。若真能與鎮國公府的少爺們定下婚約,将來她們母女住在這裏,心裏也能安定幾分。”
報信的太太便哂道:“聽起來還真是一片慈母之心呢,可隻要他們自己不生事,鎮國公府又怎會将老姑太太的血脈趕出門?況且,她自個兒的閨女不過是十二三歲年紀,距離嫁人還早着呢,倒是吳家的哥兒已經十五六了,正是該說親的時候,她可一句話都沒提過,這兩日遇到不順心的事,還拿侄兒撒氣呢!聽說罵得十分厲害,哥兒也唯唯諾諾的,什麽都依她。”
有人立時便覺得不妥了:“這怎麽行?那吳家哥兒可是吳家僅剩的男丁了,将來是要頂門立戶的。就算小時候敬着嬸娘,事事聽從她安排,如今他也大了,總要學會自己當家拿主意才好。”
報信的太太歎了口氣:“他又能怎麽辦呢?全家都幾乎死絕了,親近的長輩除了太後與周家,就隻有歸夫人這位伯娘。聽說當年還是歸夫人護住了他,歸家人才沒把他送走。這養恩加救命之恩,他自然隻能事事順從歸夫人了,否則還不叫人罵是忘恩負義呀?!”
馬氏忍不住道:“可他不能算是歸夫人養大的吧?雖說他們三人一塊兒住着,可男女有别,歸夫人帶着女兒單獨住一個院兒,他是另行安置的。平日裏飲食起居,在宮裏是太後娘娘安排,在承恩侯府裏也是承恩侯夫人婆媳照應。歸夫人頂多就是照顧過侄兒一些日子而已,哪裏就談得上是養恩了?真正對吳家哥兒有恩的,是太後娘娘與承恩侯一家呀!”
衆人想想,确實是這個道理,心裏對歸夫人的做派就更不喜了。
還有人覺得納悶:“不是說當年她曾阻止娘家人把吳家哥兒送走麽?十幾年前還是個慈愛寬厚的伯娘,如今咋就成了個刻薄人呢?難道有誰欺負過她?”
“聽說是在宮裏關的時間長了,就生出了怨氣。”馬氏插言道,“額倒是覺得,這都是她好日子過得多了,不曾真正吃過苦頭,才被慣出了這副脾氣。宮裏是她能随便亂走的地方麽?太後關着她們母女,也是爲了護她們周全。若她覺得自己是被欺負了,那就太不知好歹了些。”
衆人紛紛稱是,還有人小聲說:“這歸夫人興許年輕的時候是個好婦人,但如今一肚子怨氣,不識好歹,又沒有眼色,怪惹人讨厭的。她對侄兒也不好,隻一心要爲女兒說門好親,難道是指望女婿養老,不想再管侄兒了?可她閨女就隻有這一個兄長,将來嫁了人也要靠兄長撐腰的。如今她把侄兒得罪得狠了,對她閨女又有什麽好處?”
衆人又齊齊稱是,接着又有人好奇地問起了歸夫人的女兒,有見過她的人便簡單作了個介紹,但也說不清楚。吳瓊今日幾乎都在正席那邊待着,不是與周四将軍的女兒雪君小姐一起走動,就是跟承恩侯世子的嫡女婉君小姐一處坐着說話,除此之外幾乎不跟其他人打交道,與她的母親截然不同。乍一看去,她應該是個性子腼腆的姑娘,生得倒是清秀的,不過面色蒼白,似乎身體不是很好。
吳瓊的身體爲什麽會不好呢?吳珂看起來也是一副病蔫蔫的模樣。對于這個問題的答案,衆人都各有推測,讨論起來誰都不服誰,争執得格外激烈。
這時候,那位報信的太太悄悄拉住了馬氏的袖子:“海嫂子,你說話真不老實!你明明知道歸夫人的事,方才還裝作頭一回聽說的樣子……”
馬氏知道自己說漏了嘴,隻得賠笑:“額在這府裏也認得人的,隻是有些事不好從額嘴裏先說出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