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七個人作案後得知金嘉樹幸存下來,覺得他肯定知道孫家人想找到的那份聖旨的下落,便跑去周家三房别莊找他問話兼滅口。沒想到保護金嘉樹的護衛太過給力,别莊上又有不少身手不凡的老兵,再加上海礁恰巧堵在了他們逃走的路上,三方夾擊之下,七個人全都落網了,隻有不曾參與行動的張平貴逃過一劫。
老兵們将這七名殺手押送到了知府衙門,其中一個受傷比較重的,自稱叫王老六,并沒有與同夥們關在一處,而是另外住進了府衙的房間,接受大夫醫治。因此,當其餘六名殺手一夜之間全都被滅了口之後,這王老六就成了幸存的獨苗苗。
知府衙門上下再庸碌無爲,也不可能忍受這等公然挑釁官府尊嚴的惡行。爲了挽回府衙顔面,黃知府下令要嚴查此案,連帶的原本以爲破了的金家兇殺案,也查得更加慎重仔細。若非如此,黃知府又怎會默許黃捕頭去查三品指揮使、周家女婿杜伯欽呢?
對于王老六這個僅存的知情人,府衙上下自然是無比重視。不但給他換了一間單人牢房,加重了看守,就連每天來給他治傷的大夫,都必須再三查問,還要在府衙官差的陪同監視下,才能接觸到王老六。王老六平平安安地活了下來,傷勢也大爲好轉,還吃好喝好的,據說人都胖了一圈。
隻是他的膽子卻變小了許多,一個字都不敢多說。人家問他到底是誰指使他來長安殺人的,他一概回答說不知道,他隻是個跟班而已,老大怎麽說,他就怎麽做了。
黃知府本來拿他沒辦法,就算想上刑,也要擔心他傷勢加重,一命嗚呼,線索便徹底斷了,隻能讓人慢慢跟他磨。
然而,當張平貴落網後,形勢頓時就不一樣了。
張平貴雖然人還在鎮國公府,遲遲不曾移交到府衙來,但他招供出來的東西,老軍師與謝文載挑揀出了可以公開的部分,送到了黃知府手中。黃知府由此知道了,王老六根本不是什麽小跟班,在八名殺手中,身份僅在領隊與“孫家子弟”張平貴之下,還是孫家死士中的老資格,死掉的同夥裏起碼有三人是他負責招攬的。
黃知府立刻就改變了對王老六的态度,直接将張平貴落網的消息告訴了他,坦言張平貴态度相當合作,已經招出了杜伯欽這位協助者,連追殺金家人的詳細計劃都說了。等到他把所有事都招供完畢,王老六就徹底沒有了用處。到時候犯人該關哪兒就關哪兒,該吃什麽、用什麽都按照規矩來,也不會再有全天侯輪班的護衛。至于是否會有人跑來滅他的口,就全看他的運氣了。
黃知府還和氣地對王老六說:“别擔心,張平貴招得挺詳細的,雖然慢了些,但情況都說得很清楚,證據都是齊全的。等他哪天把身在長安的同夥全都招出來了,當中若有朝廷命官,本官定會上報朝廷,将這些犯官全都抓起來的。到時候,你就不用再擔心會有人來殺你了。”
王老六當時據說都快哭出來了。“到時候”?那要等到什麽時候?!隻怕那時他都死透了。就算官府抓到了兇手,他也不可能活過來。
王老六不象張平貴,在金家兇案時不曾動過手,隻在遠處看馬。他是真的殺了人的。若金嘉樹沒有記錯,他殺了兩名趕車的仆人,還往金舉人身上砍了一刀。若黃知府依律判他,他定然逃不過一個死,但好歹有望熬到明年秋後。
可要是府衙不再對他嚴加保護,孫家在長安的同夥随時有可能上門滅口,他說不定連三天都活不過。
好死不如賴活,能多活一天也是好的。爲了不死于同夥的暗算,王老六終于開了口!
海礁繪聲繪色地給妹妹海棠形容王老六貪生怕死的狼狽模樣,就仿佛親眼見到了一般。可事實上,他都是從黃捕頭那兒打聽來的。黃捕頭作爲黃知府的心腹官差,不但親眼目睹了黃知府吓唬王老六的情形,事後抓人,也是帶隊的捕頭之一。
王老六沒招出幾個與孫家勾結的長安高官,但他供出了孫家提前派死士到長安來,與杜伯欽合謀暗算周家傑出子弟的計劃。
杜家莊子上那批提前半年到達的孫家死士,還有杜伯欽送往京城做人質的兒子,都是圍繞着這個計劃而安排的。
杜伯欽送子爲質,換取孫家人的信任,助孫家死士謀害鎮國公府子弟與周家族人中的傑出将領,不管是殺人還是傷人,甚至是陰謀陷害,隻要能讓他們解除軍職,離開能掌握兵權的位置即可。後續接任的人,孫家會從朝廷設法派來自家同盟黨羽,與周家人争奪兵權。
事成之後,孫家會助杜伯欽脫離西北邊軍,進京任官,還是直入兵部任高官。如此,周家便是知道了杜伯欽的背叛,也奈何他不得。杜伯欽也不需要再受周家拘束,頂着“靠裙帶關系上位”的名頭,受人輕視嘲笑了。成爲兵部高官的他,反而會成爲周家必須巴結讨好的上司。他就可以将過去十幾二十年受到的氣,全都發洩出來了!
海棠聽得目瞪口呆:“這個杜指揮使……是不是太過自負了?他好象不是什麽特别出衆的人才,若不是娶了周家女,又得嶽父提攜,他這輩子都不可能做到衛指揮使的位置吧?他居然還覺得不滿?!”
海礁嗤笑道:“這種人,明明就是靠着裙帶關系才出的頭,偏偏以爲自己有真本事,不甘心叫人說嘴。他若不想讓人說閑話,當初又何必做周家女婿呢?邊軍中又不是沒有外姓武官憑軍功升官的。長安七衛的指揮使,與周家無親無故的人占了一多半。他既然覺得自己有真本事,完全可以靠自己去拼搏嘛。可事實上呢?上輩子他離開西北邊軍後,還不是靠着給孫閣老做狗腿子才在朝中立足?娶了個孫家旁支女兒,就以爲自己了不起了。說白了,依舊是靠裙帶關系。”
杜伯欽又當又立,嘴上還不肯承認,如今卻叫知情的王老六給洩了底。他的嶽父母大受打擊,再也不肯爲他說好話了。
不過鎮國公府更關注的,是杜伯欽與孫家人爲了暗算自家傑出子弟,在長安城裏收買、拉攏、安插的奸細内鬼。若不是陰差陽錯的,他們提前知道了孫家人的計劃,隻怕最早在明年新春,他們就要失去許多個看重的後輩了。
杜伯欽本來計劃,在新年期間,讓周家年輕子弟與長安城中其他武将人家的子弟比賽騎術,然後利用内鬼,讓其中數人墜馬,是死是活全看各人運氣,但若是出了人命,事後周家與其他将領的關系,可就要大受影響了。
有這一層恩怨在,日後再有将門子弟出事,無論他是不是姓周,都會引起無數猜疑。西北邊軍内部紛亂将起,孫家正好渾水摸魚。
用心何其歹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