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馬舅爺留妹妹祖孫在家用飯。
馬舅太太雖然露出了肉疼的表情,但還是到廚下吩咐仆人準備飯菜去了。菜色不能說有多豐盛,隻能說是有肉有菜,就是肉的量稍微少了點,倒也不算太出格。
海礁私下跟二表叔馬路升嘀咕了幾句,轉頭就小聲跟祖母馬氏說:“阿奶,趁着如今時間還早,不如我到外頭去買幾個菜回來吧?不然午飯太過簡薄了,您吃得不痛快,舅公臉上也無光。”
馬氏瞥了兄長一眼,雖然心裏暗暗生氣,但還是什麽都沒說就點了頭。嫂子摳門摳得有些過分,可兄長的臉面卻不能不顧,她做妹妹的,也隻能替兄長遮醜了。
海礁得了馬氏許可,便立時出去了。
馬舅爺大約也猜到這個外甥孫子爲什麽離開,隻覺得臉上火辣辣的:“小妹,叫你笑話了……額們家其實也沒窘迫到那個境地,隻是她怕将來你侄兒他們日子不好過,因此能節省的,就盡量節省……”
馬氏歎了口氣:“大哥,家裏這些年到底是咋過的?就算是你差使不順利,家裏總還有産業在,怎麽就節省到這個田地了?連額回了娘家,大嫂都舍不得多割二兩肉?”
馬舅爺羞愧地低下了頭:“都是額不善經營之故……”
其實馬家有不少田莊與店鋪,曾經收入豐厚。雖然當年馬老太爺爲了給高嫁的長女備嫁妝,狠狠出了一回血,後來他調職去了山海衛,沒幾年就病死在任上,沒來得及将家中虧空補上,但家裏生計還是過得去的。馬老太爺去世不到十年,馬家就已經沒有了虧空。
可馬舅爺比較倒黴,人也不擅經營。
家裏最大的田莊,早年被他們夫妻二人賣出去了,原是打算拿賣到的錢去打點關系,升一升職的,沒想到正好遇上大戰。周世功聽了妻子周馬氏的話,把大舅子弄進了出征名單裏,有了戰功回來就可以升遷了,根本用不着打點什麽關系,可莊子已經賣掉,也回不來了。
另外,前些年孫永祿還在長安的時候,看中了馬家幾個鋪子位置好、地方大,要弄到手裏,卻不親自來談,反倒叫個經紀出面。那經紀給馬家開了高價,隻給了訂金,到衙門過了戶、立了契後,人就消失了,尾款也沒付清。馬舅爺想要收回鋪子,可鋪子已經被經紀“轉賣”給了孫永祿,後者聲稱自己給足了全款,手續齊全,就算鋪子前主人與前前主人有什麽錢财上的糾紛,也與他無幹。馬舅爺當初貪圖高價,卻隻得了二成的訂金,還失去了最好最掙錢的幾間鋪子,騙他的人消失無蹤,又沒底氣去與孫永祿相争,隻能吃了這個啞巴虧。
接連失去家中最值錢的幾處産業,馬家可以說是大傷元氣。可仔細說來,失去田莊可以說是馬舅爺夫妻倆決策失誤,失去店鋪,就完全是被人欺負了。即使與馬家做交易的是經紀,可誰都知道,那經紀是孫永祿的走狗,馬家這是被孫永祿用陰謀奪了産。無奈馬家最大的靠山周家三房不肯替他撐腰,他又不敢得罪閣老的侄兒,除了認命,又能怎麽辦呢?
一直低調旁聽的海棠找了個插嘴的機會:“舅公,如今孫永祿不是已經革職了嗎?難道你還不能将鋪子要回來?”
馬舅爺苦笑:“傻丫頭,哪有這麽容易?孫永祿是革了職,可孫閣老還在呢!誰敢得罪閣老?反正知府衙門是不敢的。他們不把鋪子判給額,額就别想拿回來。”
他對鋪子早就死了心,隻是對妹婿一家十分不滿。孫永祿是閣老的侄兒又如何?他也是周家姻親!就算鋪子要不回來,那騙了他的經紀,官府也該抓人懲戒吧?可人人都知道那經紀去了京城發财,府衙卻連個海捕文書都不肯發。
他想讓妹婿周世功幫忙說句話,偏偏馬老夫人跳了出來,說不好得罪了閣老,不但周家在西北處境會越發艱難,就連嫁到京城的周淑儀也會受連累。她讓周馬氏多貼補一下娘家兄長,卻不肯掏錢。馬舅爺明知道大妹手頭不寬松,又怎會要她的錢?終究還是自己咽下了苦果。
如今馬家還剩下一點産業,收入大不如前。馬舅爺醫治腿疾、馬路元與馬路升兄弟娶妻和謀軍職都花了不少錢,如今又要爲他們兒女的前程操心,将來要花錢的地方還多着呢。馬舅太太平日裏一文錢恨不得掰成兩半兒花,時間長了,也就養成了摳門的習慣。
馬舅爺低聲對馬氏道:“你嫂子這幾年行事是有些不象話,可那也是額沒用的緣故。若不是額沒法子撐起家業,她也犯不着斤斤計較一點小錢。原是額對不住她。小妹,你别跟她計較了,若是她惹你生氣了,你隻管沖額撒火就好。”
馬氏歎道:“大哥說這話做甚?一家子骨肉,額還能跟你較真不成?罷了,嫂子行事,額确實看不慣。可她也是爲了大哥和侄兒們着想,額就再忍她一回。額先前說,那千把銀子就當作是送你們的禮,這不是說笑。你們替海家看了十幾年的宅子,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那些租金本就是額貼補你們的辛苦費。”
至于租客賠的錢,那是重建屋子的費用,既然燒毀的屋子已經重新蓋好了,花剩多少銀子,都是經手人的本事,馬氏也不會找嫂子讨回來。隻是兄嫂也别指望能跟大姐一般待遇,從她這兒收到一匣小金錠
馬舅爺聽得笑了。他不知道什麽小金錠,隻要小妹别讨債,妻子就能輕松許多。
馬氏原諒了嫂子的摳門,又提起了周馬氏的窘況:“大姐前些日子又被她後婆婆欺負了,大哥可聽說了?”
馬舅爺猶豫了一下:“這些天額隻顧着養病,倒是沒留意她的消息。不過她哪天不被後婆婆欺負呢?這種事根本不新鮮。早年額也想過要替她做主,可一來周家三房勢大,二來她那個繼婆婆不是省油的燈,偏周妹夫處處聽繼母的話,大妹又處處聽周妹夫的話,額便是有心替她撐腰,她立不起來也是白搭。一來二去的,額也沒必思過問她的事了。隻要她不開口,額就隻當不知道。”
馬氏心知兄長也是恨鐵不成鋼,沒有責怪他的意思。不過周家三房如今又有了新變化,兄長還是了解一下的好。
她把這些天發生的事告訴了兄長。馬舅爺得知馬老夫人爲了私建玻璃作坊,企圖強奪周馬氏嫁産,差點兒沒氣得跳起來,得知她計劃失敗,惹得周家族人都心生反感,又不由得高興:“活該!貪心不足的人,就别想有好下場!可惜周妹夫已經被她養壞了,每每抓到她把柄,都不肯與她反目,還要處處敬着,倒把那老婦的膽子給縱大了。”
海棠聽到這裏,又忍不住擡眼看向馬舅爺。
“每每抓到她把柄”?聽起來馬老夫人有很多次陰謀暴露的前科啊。
馬舅爺又繼續道:“額看她那閨女跟孫家也不清不楚的,怕是早就忘了自己姓啥了!”
海棠頓時更精神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