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西崖與馬氏齊齊愕然。
他們從來沒想過有這種可能。
海棠轉向哥哥海礁,沖他使了個眼色。
海礁清了清嗓子,小心地說:“其實阿奶先前跟小妹說起姨奶奶家的事時,我們兄妹倆就私底下讨論過,覺得周家三房那位姑太太的行事很古怪……”
周淑儀沒能嫁給颍川侯,就嫁給了他的弟弟,這不算什麽,可以理解爲她對這門錯過的親事存有某種執念。但她與颍川侯夫人前後腳嫁進曾家,隻是比妯娌早幾年生孩子罷了,怎麽好象笃定颍川侯夫人不會有子嗣似的,早早提出了将自己兒子過繼長房的建議?她又不是傻子,難道就沒想過一旦颍川侯夫婦有了子嗣,她的立場會多麽尴尬嗎?
更何況,颍川侯夫人生不了兒子,颍川侯也可以納妾生子。如今他就有一嫡一庶兩個兒子,根本不存在斷嗣的危機,更顯得周淑儀當初的建議可笑又急躁。
就算她真的對颍川侯府的世子之位有想法,難道就不能耐心點,多等幾年嗎?若是颍川侯到了四十歲,還沒有子嗣,她再提這種話也不遲。
若周淑儀是個愚蠢短視的人,也就罷了。可從其他人的描述來看,周淑儀雖然說不上聰明,卻也沒少從母親馬老夫人處學到些算計人的本領,隻是城府差些,人并不蠢,沒理由會犯這種低級錯誤。隻能推斷她對颍川侯斷嗣一事頗有把握,才會因爲沉不住氣而過早暴露了自己的真實目的。
那麽話又說回來了,她怎會有這種把握?她是颍川侯的弟媳婦,而不是他的媳婦,這種内情她又是從哪裏知道的?難不成是她的丈夫曾二老爺透露的?又或者是……她曾經做過些什麽?
海礁分析到這裏,見祖父海西崖與祖母馬氏都緊皺着眉頭,卻沒有阻止他繼續說下去,便知道二老已經将自己的話聽進去了。
他忙趁熱打鐵:“可颍川侯夫人隻遲了兩三年,就生下了世子,後來颍川侯又添了一個庶子,就沒周家三房姑太太的兒子什麽事兒了。難道那位野心勃勃的姑太太,真的甘心接受這個結果麽?都說她與颍川侯夫人不和,隻怕這些年,她也一直沒放棄自己的想法,才會惹得妯娌厭煩。如今颍川侯府不曾分家,周家三房姑太太若想圖謀世子之位,那颍川侯世子便是她的攔路石,她想搬開攔路石,卻又不能被人抓住把柄。如果颍川侯世子遠離了侯府,去了一個家人無法保護他的地方,那位姑太太想要動手,就容易多了!”
海西崖淡淡地:“周家不會幫出嫁女做這種事。”
海礁道:“周家當然不會做,但誰說在西北,隻有周家人才能殺人?金嘉樹的家人是怎麽死的?隻要派來的殺手足夠厲害,就算是勳貴出身的颍川侯世子,也不見得比金舉人一家更難殺!”
等人死了,無論是推到強盜、逃犯身上也好,嫁禍給胡人奸細也罷,都很容易解釋過去。反正等消息傳到京城,兇手早已消失無蹤,颍川侯府來人收屍,也找不到什麽有用的線索痕迹了。
當然,周淑儀覺得自己能蒙混過關,不代表颍川侯就真的會上當。殺子之仇,他不可能輕易忘卻,若實在查不出真兇,隻怕就要将周家視作仇人了。畢竟西北是周家的地盤,颍川侯勉強算是鎮國公府半個政敵,他的兒子死在西北,鎮國公府豈能置身事外呢?
海礁細細說明了自己的“猜想”,然後對海西崖道:“這件事不可輕忽。萬一周家三房姑太太真的要對颍川侯世子不利,不管周家是否知情,事後颍川侯都肯定要遷怒于周家的。爺爺與周家人走得近,最好提醒他們多加提防,如果能阻止颍川侯世子到西北來,就再好不過了。”
海西崖皺起了眉頭。他覺得孫子孫女的想法有些異想天開,但仔細想來,也不是全無道理。倘若周家三房那位姑太太真的對颍川侯世子起了殺心,後者在西北出了事,颍川侯因此對周家人生出怨言來,周家與邊軍剛剛有所改善的處境便要平生變故了。
眼下他與表弟謝文載費了不少力氣,又說動了陶嶽,才好不容易讓皇帝與周家之間的關系緩和下來,但皇帝對周家的心結尚未完全化解,孫閣老對周家的敵意也不曾消失。倘若皇帝的心腹愛将也成了周家的敵人,皇帝的想法是否會改變,就不得而知了,确實不可不防。
退一萬步說,即使不是爲了周家的未來與邊軍的将士們着想,光是爲了颍川侯世子的安危,海西崖也不能對周淑儀的陰謀孰視無睹。那可是一條活生生的人命!十來歲的少年人,本該有大好人生,怎能因爲某些人的貪念與私欲,就無辜死在西北異鄉?
海西崖對海礁道:“這件事爺爺記在心裏了,自會處理妥當。你和你妹妹暫時不要把事情往外說,在你們姨奶奶面前,也不必提起,免得走漏了消息。”
海礁海棠連忙點頭應下。海礁更是暗暗松了口氣,整個人都輕松了不少。
如今周世功正是最信任倚重海西崖這位連襟的時候,若有海西崖在旁相勸,前者應該不會再幫周淑儀打點關系,在西北給颍川侯世子找地方曆練了吧?隻要颍川侯世子不來,後續的那些陰謀詭計都不會再發生,颍川侯自然也不會因爲兒子的死,就遷怒到周家頭上了。
倘若周淑儀不肯死心,非得要對颍川侯世子下毒手,那就打其他地方的主意吧。要是罪行暴露了,周家也不會包庇她,是死是活,全由她自己受着。周家世代鎮守西北邊疆,近百年來不知犧牲了多少子弟親友,可不是爲了讓她有底氣去謀爵害命的!
海家人很快就回到了自家宅子裏。下車進宅的時候,海礁瞥見附近路口處有人往他們這邊張望,擡頭望去,卻是老軍師進長安城時帶在身邊的一個老兵。
他立時明白,定是老軍師那邊有話帶給自己,才會派了人過來。
他将祖父母送進家門,自己卻跟妹妹打了一聲招呼,便往路口處跑了過去。
海棠站在門裏望着兄長的舉動,沒有返回後院,而是直接留在前院裏等着。
不一會兒,海礁就回來了。海棠見他表情嚴肅,似乎心情不是很好,便一邊幫他關上大門,一邊壓低聲音問:“老軍師那邊有什麽新消息了嗎?人還沒抓到?”
海礁沉默着沒說話,等兄妹二人回到後院,左右無人,他才小聲告訴妹妹:“杜伯欽否認自己包庇了殺手,推說自己對莊子上的事完全不知情,隻是應妾室所請,才收留了她娘家的親眷,卻對他們近日所爲一概不知。他那個妾自知有罪,已經服毒自盡了。”
海棠吃了一驚:“死了?”
這位姨娘上輩子可是起碼活到了十幾年後,她如今還是杜伯欽唯一一個兒子的母親,就這麽死掉了?到底是爲了保護杜伯欽而自殺,還是被自殺的?
杜伯欽的渣男本質,這輩子這麽早就暴露了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