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氏看得出來,自家大姐的心已經亂了,完全沒辦法好好聊下去。
她也不打算浪費時間,便準備起身告辭:“額先走了,大姐你好好想想,找機會跟姐夫好好說話。要是他說不明白,你再來尋額。額讓額們家老爺去跟他說!”
讓曾經幫三房老太爺管過軍中賬目的海西崖來跟周世功交談,後者應該會更相信吧?
周馬氏連忙拉住妹妹:“玉梅,你先别走,一會兒額去跟老爺說話,你和妹夫留下來做個見證也好。若是老爺不肯信,還得指望妹夫去勸他。”
馬氏歎道:“大姐,你們夫妻如今已經到這個份上了?沒有額們夫妻在旁,姐夫就聽不進你的話麽?就這樣,你還跟額說,姐夫對你很好呢!這話能哄得住誰?!”
周馬氏讪讪地:“老爺對額是挺好的……隻不過是他太孝順了,總是會被繼母哄騙,才會與額鬧脾氣罷咧……”
馬氏冷笑,都懶得戳破姐姐的美夢。周世功要是對妻子真有幾分敬重,就不會縱容繼母與嫡長子強奪妻子的嫁産了!若不是大姐已經成婚三十多年,連孫子都快要成親了,根本不可能再與丈夫分開,馬氏真恨不得她早早離了周家三房這個火坑,省得被拖累了一輩子,連子子孫孫,都要一直被拖累下去。
周馬氏本來就是裝病,此時也沒什麽病人不方便招待前來探病的親人用飯的說法,她立刻就吩咐彩絹去廚房,備下了兩桌席面,再請丈夫周世功與妹夫海西崖,一塊兒到正院上房來用午飯。
正屋裏擺下了兩席,卧室裏頭是周馬氏與馬氏姐妹二人分坐在炕桌兩端,海棠在祖母身邊陪坐,正間那頭則是周世功與連襟海西崖對坐,再由即将滿十四歲的海礁在旁陪席。
周世功滿懷心事,有心要跟連襟多聊一會兒,連海礁他都嫌礙事了,恨不得把這個半大孩子趕到女眷席上,自然也不會再把自己的嫡長子或嫡長孫叫來作陪。周晉浦倒是打發了人到正院來打聽,叫周世功看見,冷着臉厲聲趕走了,也不知道周晉浦知道後,會不會又鬧到正院門上來。
這頓午飯是匆匆準備的,飯菜說不上有多麽精心,隻是還算豐盛而已。然而周馬氏食不知味,周世功也是心不在焉,海西崖與馬氏自有心事,海棠、海礁兄妹二人也各有思量,自然無人挑剔飯菜的味道。
吃飽喝足後,彩絹彩羅撤下席面,上了清茶,便迅速退了出去。
周世功勉強露出慈愛的微笑,尋了個略嫌生硬的借口,打發海礁去裏屋陪女眷們說話。海礁才走到門邊,周世功就迫不及待地低聲向海西崖開口道:“海妹夫,玻璃作坊的事……是我糊塗了,一時辦錯了事。我倒有心要悔改,卻不知道國公爺是否會相信,軍中上下又是否會相信……能不能請妹夫在國公爺面前替我美言幾句?隻要你答應,爲兄感激不盡,必有重謝!”
海西崖詫異地看向他:“姐夫何出此言?國公爺乃是姐夫堂兄,不但同出一族,還素來親近。我卻隻是四将軍麾下一小卒罷了,在國公爺面前能說得上什麽話呢?便是姐夫要托人在國公爺面前說項,也不該是我呀?”
“可你最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了!”周世功忙道,“是我一時糊塗,如今心裏十分後悔,日後絕不會再犯了!可說到底,這私建作坊的主意,原非我首倡,亦非我主導。我犯的最大錯誤,就是不曾阻止繼母與長子挖邊軍的牆腳。可我私心裏,真沒打算與邊軍争利!我本是想着,這玻璃作坊早晚會越開越多,與其叫外人得了利,倒不如我也分上一杯羹,掙來的銀子好歹還能用在老兵們身上。後來我見繼母與長子行事越發過分,有心要勸阻,卻已經來不及了……”
海西崖微笑聽着,心裏卻一個字都不信。這個連襟的性情爲人如何,他其實早在二三十年前就摸清楚了,若不是心虛,不敢直接面對鎮國公,周世功何必要請他一個外人出面呢?
不過海西崖也明白周世功言下之意了。不出他所料,周世功就是想把事情的責任全都推到繼母馬老夫人身上,甚至連嫡長子周晉浦,都沒有繼續包庇的意思。雖然他先前在書房的時候,就曾質疑過馬老夫人私建玻璃作坊的真正用心,但沒想到周世功這麽容易就被挑撥了,這才一個時辰不到的功夫,便已經徹底倒戈。
周世功到底是怎麽想的呢?
裏間的周馬氏卻是越聽越激動,直接走了出來:“老爺!你可算想明白咧!額先前是咋說的?您就不能信阿家!她根本就不是好人,還騙了你咧!”言罷就将馬氏告訴她的那些拆穿馬老夫人謊言的話,一條一條都複述了出來。
周世功聽得臉色大變,迅速看了看屋裏,隻有他們夫妻與海家祖孫四人在,可這也太多人了!妻子先前必然是向妻妹透露了此事,她怎麽就守不住秘密呢?!
他連忙阻止妻子繼續說下去:“住口!我不是早就囑咐過你,這些事不能告訴人麽?!”
周馬氏卻根本不覺得自己跟親妹妹商量秘事是犯了什麽錯:“額的親妹妹妹夫又不是外人,他們知道啥話該說,啥話不該說。更何況,當年老太爺還在的時候,叫海妹夫管了六年的賬,若真有花光家财貼補邊軍的事,海妹夫定會知道的。連老太爺都信得過海妹夫,老爺與額又憑啥不信呢?”
周世功噎了一下,心裏真恨不得撕了妻子那張嘴。但眼下不是夫妻吵架的時候,他還得想辦法先讓連襟知道事情輕重,不要向外洩露三房的秘密……
“花光家财貼補邊軍?”海西崖面色古怪地問,“這是什麽說法?是說老将軍生前的事麽?”
周世功猶豫着不說話,又瞪着妻子不讓她多言,馬氏不耐煩了,便主動爲丈夫釋疑:“是馬老夫人跟姐姐、姐夫說的,道是她想私建玻璃作坊,是爲了給家裏掙銀子,因爲他們三房的家财,早在當初老太爺還在邊軍中管後勤時,就爲了貼補邊軍而花光了。此事邊軍上下無人知曉,就連家裏人都不知情。隻有馬老夫人知道,還爲了支持老太爺,把自己的嫁妝拿出來養家呢!”
周世功閉了閉眼,重新睜開時,已經沒力氣去瞪妻子了。這麽重要的機密,傳出去不知要得罪多少人,妻子怎的就不懂得輕重,胡亂傳出去了呢?她與妹妹再親近,也是兩家人。海西崖背後可是有鎮國公府幾位少将軍在呢,焉知他不會背棄三房,向長房告密?
海西崖已經是一臉的無語了:“這種荒謬的謠言,馬老夫人怎能說得出口?老将軍在邊軍時,賬目上清清楚楚,從不曾做過任何手腳。他不曾貪過軍中一文錢,自然也不會悄悄往庫中添什麽。若非他清正廉潔,經得起細查,又怎會赢得軍中上下敬重呢?馬老夫人胡言亂語,卻将老将軍生前的清名放在何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