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礁雖然稍稍賣了個關子,但他對小妹一向坦白,說笑兩句後,還是告訴了她實情。
那天他起了要建立自己個人情報網的念頭後,便記起上輩子結識過的一位黃捕頭來。
黃捕頭是長安知府衙門的捕頭,世代執役。他是父母的老來獨子,父親去世得早,寡母一手将他養大,受了許多苦。等到他長大後繼承了父親的府衙差役之職,日漸顯露出才幹,受到上司青睐,還有人上門說親時,他的老娘便出現了老糊塗的症狀,起初隻是忘事厲害,後來整個人都癡癡呆呆地,動不動就滿城亂走。
爲了照看老娘,黃捕頭連婚事都耽擱了,到如今三十好幾,還是個光棍呢。
上輩子黃知府在六年任滿後,即将升入京城大理寺。他十分欣賞黃捕頭,又因二人同姓,平日裏叔侄相稱,有心要提攜這個便宜侄兒一道進京去。大理寺的捕頭雖然也是差役,身份地位卻與一般府衙差役不可同日而語。可黃捕頭沒法丢下老娘,若帶着老娘一塊兒進京,又怕自己忙于公務時,無人能照看她;可若是留在長安,好歹還有街坊鄰居搭把手。因此,他隻能忍痛婉拒了黃知府。認識他的人,誰不爲他可惜呢?但他卻從未後悔過,隻一心孝順老娘。
海礁後來聽說有人替黃捕頭牽線做媒,說了一個肅州來投親不着的寡婦。那寡婦雖有一兒一女,但女兒已賣身富家做了丫頭,兒子因病耽誤了醫治,落下殘疾。她十分能幹,性情也溫柔和順,嫁進黃家後,把黃捕頭和他老娘都照看得妥妥當當的,再沒讓黃捕頭爲老娘操心過。黃捕頭總算可以專注于事業了。而她本人母子倆生活安穩,還攢起了女兒的贖身錢,皆大歡喜。
海礁記起黃捕頭,知道他與黃知府關系親近,得其信任,總能知道許多内部消息,便打起了他的主意。
海礁還知道,長安城裏都有哪些機靈的貧家少年,是可以花錢雇來跑腿辦事,卻又嘴緊不會輕易洩露雇主消息的。
他先花錢找了幾個上輩子認得的機靈孩子,讓他們去幫自己盯着黃老娘,找到她平日裏走失時常去的地方,還有她慣常走失的時間、規律等等。他本人每天去周家老兵莊子與三房别院忙活,回城時就能從那些孩子處得到情報,沒幾天的功夫,便已經摸到黃老娘亂走的規律了。
他前兒抽空到黃家附近街道上轉了一圈,就運氣很好地遇上了再次走失的黃老娘。他扶着老人家,一路打聽着把人送回了黃家,附近街坊鄰居都知道黃老娘今日遇上好心人了。等黃捕頭聽說老娘走失的消息,急急忙忙趕回家時,看到的就是老娘安然無恙坐在家裏,高高興興地跟少年客人牛頭不對馬嘴地聊天的情形。
黃捕頭對好心人海礁感恩戴德。海礁順勢打聽他家裏的情況,得知他家中無人幫襯,老娘卻總是出門亂走,街坊鄰居若看見了還能攔一攔,可誰家都有自己的事要忙,不可能整天幫他盯着老太太。以前黃捕頭還想過要雇人,頭一回雇來的婦人卻悄悄偷他家裏的東西,還克扣他娘的吃食,他怕老娘受委屈,再不敢起雇人的念頭了。
海礁便再次“好心”地将住在兩條街外的一個寡婦介紹給他。那寡婦是在肅州大戰時死了丈夫,戰後帶着兒女回長安城投親的,沒想到親人已經去世,她無處可去,坐吃山空,如今隻能賃了一間小屋,帶着兩個孩子,以替人漿洗衣裳、縫縫補補爲生,日子過得艱難。她母子三人可以幫黃捕頭照顧老娘,順便做些家務活,黃捕頭隻需要把家裏院子便宜租兩間屋給他們落腳就行了。
黃捕頭試着請寡婦來幫着照看了老娘一日,發現老娘吃飽穿暖,沒有再往外亂走,家裏也妥妥當當的,頓時大喜,便收拾出兩間空屋來,便宜租給了寡婦一家。事實上,他雇人的錢抵扣租金,還有剩餘,等于是寡婦母子三人有了免費的住處,還能賺點零花。寡婦一家無比歡喜,照看黃老娘更用心了。
至于日後他們兩家是否會并作一家,那就要看他們的緣份了。起碼如今他們相處融洽,寡婦有了依靠,不必再賣女換藥錢,兒子也還未因病耽誤了醫治而落下殘疾;黃捕頭不必再爲老娘分心,後年也可以放心随黃知府進京了。
黃捕頭對海礁感恩之餘,與他聊天時也坦率許多。在海礁先一步透露自己與金家案子的淵緣,還有參與周家老兵們圍捕第八名殺手的經曆之後,黃捕頭爲了從他這裏得到更多的情報,也願意向他透露一點府衙的内部消息了。兩人愉快地交換了情報,彼此都感到非常滿意。
海棠聽得瞠目結舌:“這才幾日的功夫,哥哥已經做了那麽多事了?還有了自己獨立的情報來源?”
海礁也忍不住露出幾分得意:“我也沒想到,事情會進行得如此順利。我一到那條街上,沒多久就看到黃老娘了。我把她送回家,很快就遇上了黃捕頭。我向他打聽家裏的事,他沒有任何隐瞞,直接就說出了自己的難處。我把那寡婦介紹給他,他立刻就把人請來試用,一天後就願意雇人了。事情順利得我自己都不敢相信。大概是因爲,我雖有私心,卻也真正幫到了人吧?老天爺認可了我的功德,便也願意助我一臂之力。”
海棠問他:“你介紹給黃捕頭的寡婦,就是上輩子他娶的那一個吧?你是提前打聽好她的情況了嗎?”
海礁點頭:“上輩子我就知道,她母子三人在長安艱難支撐了幾年,差點落入絕境了。好歹也是肅州故人,雖說我不記得她家了,可既然是肅州之戰的陣亡将士遺屬,我怎麽也要幫一把。如今我提前促成他家與黃捕頭結識,想必他家兒女能過得好些吧?黃捕頭也不用放棄後年升遷的大好機會了。他這人着實能幹,捕盜破案是一把好手。哪怕黃知府離任後,新知府不想重用他,遇到案子還是要指望他出力。若不是被老娘的病拖了後腿,他絕不會一輩子困在長安府衙裏做個小小的捕頭。”
海棠感歎萬分地看着海礁,大感欣慰。
哥哥成長了呀!不用她幫着出主意,就已經懂得自己去建立情報網,自己去找幫手了!他做得這麽好,估計用不了多久,她就可以放心放手,不必再爲哥哥今生的事業勞心勞力了吧?
海棠心情大好:“如今知府衙門知道了更多的情報,能把金家案子的兇手跟孫閣老聯系起來了。一旦老軍師與周家人知道了這個消息,應該會察覺到杜伯欽與孫閣老早有勾結吧?這跟三房犯的事可不一樣,意味着西北邊軍的陣營裏出現了叛徒,鎮國公府不可能再輕輕放過吧?”
海礁笑了笑:“就算不能治杜伯欽的罪,也會提前戒備起來了。今後我大概沒機會再聽到杜侍郎的風流秩事了吧?真可惜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