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軍師做事還是很有效率的。
兩刻鍾後,他派的人就前往杜、屠兩家莊子上打探消息了。
海礁初來乍到,不敢輕易招惹這兩家莊子的主人,老軍師卻沒那麽多顧慮。
屠家曾經是藥材商大戶,但近年來已經衰敗了許多。從前他們還能打着周家姻親的旗号淩駕于本地同行之上,可如今他家姑太太死了将近四十年,唯一留下的嫡長孫周晉浦又不成器,事事聽從繼祖母馬老夫人的話,連生母外家都不是很親近,屠家也張揚不起來了。他家如今也就是靠着商隊行走南北,勉強維持家業罷了。别說敵視周馬氏的娘家親戚,周家三房一個管事找上門,他們都不敢給人臉色看,更别說是鎮國公麾下的老親兵來打聽些閑事了。
屠家莊子上住的多是商隊夥計、護衛們的家眷,莊頭是本家堂親,壓根兒就沒把這事兒往上報,自己就在周家老親兵面前有問必答了,也會幫着詢問莊中住戶。他聽說是跟前幾日的強盜截道殺人案有關,哪裏敢有所隐瞞?
不過他還真提供了一些有用的消息。
他莊上有些住在路邊的老人家夜裏覺輕,曾聽過、看到過一些動靜。附近确實有過穿戴統一的青壯在夜裏或傍晚時分經過,曾經騎過馬,不知道是否随身帶着武器,人數有人說是十來個,也有人說隻有六七人。這些人沒有進入屠家的莊子,傍晚那次往西北方向去了,夜裏那回則是朝西南方向走的。西北方向通往金家遇害的地點,而西南方向數裏外則是周家老兵莊子與周家三房别莊所在。
至于那群人是從哪個方向來的,老人家們隻能推斷是杜家莊子的方向。杜家莊子管得挺嚴,從不許外人輕易入内串門走親戚。無人能确定那群青壯是不是來自杜家的莊子,不過杜家莊子挨着山邊,興許那些人是從山上下來的,純粹從莊子邊上路過,也未可知。
到了杜家莊子,周家老兵沒有驚動主人家或莊頭,隻在莊中找了熟人打聽。
杜家莊子中也有周家将領麾下出身的老兵養老。杜伯欽指揮使其實是周家女婿,娶了鎮國公周老元帥的一個堂侄女爲妻,隻是妻子早在十年前就去世了,沒有留下嫡子女。杜指揮使不曾續娶,家裏隻有一個老妾主持中饋。老妾生了他唯一的兒子,在家中頗有體面。對于主母生前留下的舊人,她全都分别送到家裏的幾個莊子上榮養了。這個莊子上恰好就有一個老兵,曾經在杜家做過幾年護院,老眼昏花看不清人、認不清路,就退下來了。
這半瞎老兵的家就挨着山腳下,據他反應,山上近日雖然有人下來,也有人上去,但全都是附近熟識的農戶或孩子,沒有訓練有素、武力值高的陌生青壯,也沒有馬匹上過山。這點他很有信心。他耳力、記性都很好,因爲眼睛看不清東西,兒孫們不許他出門,他隻能成天窩在自己屋中,傾聽自家附近路人的動靜做消遣。他敢打包票,自己絕對沒有弄錯。
隻是,他家位于莊子的邊緣地帶,倘若那群人不是從他家邊上過,而是走别的路,他就說不準了。他耳力再好,也不可能隔着整個莊子,聽到莊子另一側路上的動靜。
不過,他的兒子近日上山砍柴,曾經居高臨下,遠遠瞧見莊中有陌生人出沒。他們一家不清楚陌生人的身份,隻知道對方有三個人,武人打扮,瞧着很不好惹。由于他們全家與莊子裏的人關系平平,也沒人告訴他們,是不是有外人來莊中作客。
周家老兵們把這些消息全都上報給了老軍師。
老軍師命人去打探屠家莊子上的商隊護衛名單,務必要将每個護衛的姓名來曆長相都核對清楚,看近日是否少了人;同時他還讓人繼續監視杜家莊子的動靜。周家出身的半瞎老兵在杜家莊子上住了幾年,卻與莊戶們關系疏離,隐隐有受人排擠的迹象,這是什麽緣故?
他可從來沒聽說過,杜指揮使與周家的關系出了什麽問題呀?他那個老妾不是還經常到已故主母的娘家請安麽?
老軍師沒有隐瞞什麽,就把打聽來的消息全都告訴了海礁,讓他自行斟酌思考,還笑道:“海小哥若是想到了什麽,隻管來告訴我,千萬别外道才是。你是謝翰林的親傳弟子,我與謝翰林也是老朋友了,當初一同共事多年,相處得十分愉快。我對謝翰林的足智多謀,可是十分佩服的。”
海礁有些受寵若驚,連忙謙虛了幾句,又再問了幾個問題,瞧着天色不早了,才趕緊告辭,騎馬返回長安城家中。
到家已經是傍晚了。祖父海西崖近日一直早出晚歸,似乎天天都要在衙門忙到天黑,祖母馬氏早有怨言。瞧見孫子也不着家,她不由得抱怨道:“你成天跑别莊上去做甚?!金家的案子,你爺爺和表叔公都囑咐過,周家會解決,叫你别沾手的,你咋就不肯聽話呢?!從前在肅州時愛抓個奸細就算了,如今連強盜殺人犯你都想抓,你咋不到知府衙門做個捕頭去?!”
海礁幹笑着拿話混了過去,隻是一回頭,他便有些恍神:“知府衙門……捕頭……”
海棠在旁聽見,眨了眨眼,小聲提醒他:“哥哥該不會真想去知府衙門做捕頭吧?你小心阿奶聽見。”
知府衙門的捕頭聽起來體面,其實隸屬于“吏”的行列,地位低微。海家是世襲軍戶,海西崖如今也有七品官職了,還指望孫子将來從軍後能青出于藍呢,又怎會讓他淪落到“吏”的行列中?馬氏先前隻是說笑,若知道孫子當真考慮要去做什麽捕頭,肯定要炸的。
海礁忙笑着解釋:“我不是想去做捕頭,我是想起了一個人,上輩子他是知府衙門的捕頭。這會子雖然他尚未升職,但想來他的煩惱已經存在了,我恰好知道怎麽幫他解決。若是順利的話,我興許就能打通知府衙門的消息渠道了,以後不用總指望長輩們透露案子的消息。”
海棠挑了挑眉:“那哥哥你去辦吧。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隻管開口。”
海礁點頭,拉着妹妹出了正房,來到自己住的東廂房中:“今兒我收獲挺大的,老軍師還誇我了呢……”他将今天發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妹妹。
海棠若有所思:“雖然屠家莊子上有許多商隊護衛,可人數都比較固定,相互間也熟悉,若有生人出現,肯定瞞不過别人。況且屠家也不夠資格成爲孫家的盟友,對周家更談不上什麽影響力。”
海礁輕哼:“我也覺得杜家更可疑。杜伯欽是正三品的衛指揮使,又是周家女婿,這才是有份量的内鬼。周家恐怕根本沒有懷疑過他吧?”他深深地看了妹妹一眼,“你可知道,上輩子我入行時,杜伯欽已是什麽身份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