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不知道上輩子颍川侯世子死後,周淑儀在婆家做過些什麽、說過些什麽,更不知道孫閣老是如何在颍川侯夫婦面前挑撥的。
她隻覺得周家真的挺倒黴。
有時候一個大家族的敗落,往往不是由外敵導緻,而是内部先出了問題。
周家多年來對三房的放縱與容忍,使得周淑儀出嫁後做了一些不大妥當的事,爲了私利,把整個家族給拖下了水。周家子弟在邊疆爲國盡忠,不知付出了多少生命的代價,卻抵不過一對自私愚蠢的母女在後方拼命拖後腿。結果就是周家先是背負上了貪污軍費的嫌疑,接着又因爲一樁命案與當朝勳貴名門結下仇怨,過後失了兵權,也失去了家族長久的根據地,不得不遷往京城,淪爲尋常将門。
倘若他們從一開始就約束馬老夫人與周淑儀的行爲,這一切是否就不會再發生呢?
誰也不知道答案。
海棠聽着馬氏繼續念叨着周家女眷與周家親戚的女眷們私下對周淑儀所作所爲的評價,心裏隻想搖頭歎氣。
馬氏對孫女的想法一無所知,隻歎道:“大家都看得出來,這丫頭就是不忿人家颍川侯看不上她,跟别人定了親。可她嫁都嫁了,還跟人家成了一家子,咋還把那些舊事放在心上哩?颍川侯得罪了她,可颍川侯夫人卻沒招惹她,不就是比她晚幾年生孩子嘛,用得着嚷嚷過繼的事?她男人都沒肖想過哥哥的爵位,她倒是貪心!”
關鍵是,周淑儀自己也隻生了一個兒子罷了,就大喇喇說可以過繼了,也太急了些。颍川侯的嫡長子隻是比她的兒子小三歲而已,後面又還有個庶子,哪裏就需要過繼唯一的侄兒了?太早暴露想法的結果,就是颍川侯夫婦早早就提防上了這個弟媳婦。
偏偏周淑儀背後還有周氏家族這個勢力龐大又手握兵權的娘家,還跟太後有親。她本人也出手大方,交遊廣闊。颍川侯雖是皇帝心腹,卻顧慮甚多,沒辦法教訓周淑儀,他夫人表面上還得與妯娌友好相處。因爲周淑儀這個曾二太太的存在,害得颍川侯府給京城權貴圈添了多少談資呀!
周家女眷們都覺得馬老夫人太過縱容女兒了,可她就隻有這一個閨女,十幾年難得見面,似乎多寵溺些也可以理解?反正大家都覺得,她要是不那麽寵孩子就好了。無論是女兒還是孫子,似乎都被她寵壞了哩。旁人好心想勸,她不聽也沒辦法。族人總不能讓她别那麽疼愛孩子吧?
海棠在旁聽得忍不住冷笑,隻覺得周家的人都把馬老夫人與周淑儀想得太好了。什麽寵孩子,什麽因婚嫁之事嘔氣不忿,她們母女根本就是沖着颍川侯的爵位去的!周淑儀未能如願嫁給承爵的颍川侯,隻好将就沒出息的曾二老爺,然後在小一輩身上打主意了。
她要是這麽想,當然不可能僅僅是傳出想過繼的風聲而已。颍川侯夫婦多年未有子嗣,真的跟她毫無關系嗎?内宅裏能動的手腳多着呢。若不是她心裏有把握,就這麽兩三年的時間差,她何必急着提出過繼的建議?真等到颍川侯夫婦人到中年卻還未有子嗣時再提起也不遲吧?
颍川侯夫婦既然隻遲了兩三年就有了孩子,那就意味着,無論周淑儀曾做過什麽,計劃都失敗了。倘若不是周淑儀确實犯了大錯,又叫颍川侯夫婦抓住了把柄,他們又怎會因爲自己的兒子死在甘州,便記恨上了整個周家?估計是覺得周淑儀在京城算計不成,便聯合了娘家人,在西北對他們的兒子下了毒手吧?
說不定連颍川侯世子前往甘州曆練,也有她的手筆。
雖說颍川侯世子的死,是意外遭了池魚之災,可誰也不敢打包票,周淑儀就真的在西北沒有任何準備,隻不過那位殺妻百戶先一步動了手罷了。
周家後來家勢衰落,周淑儀估計也不會有什麽好下場。周家什麽都沒做,都被颍川侯聯手孫閣老坑到了那種地步,周淑儀這樣确實做過些什麽的人,還能落得好下場?她要是出了事,馬老夫人估計也要受牽連的。
海棠隻能過後再找哥哥海礁打聽,上輩子周家三房是否有什麽後續消息,京城颍川侯府的二房又發生過什麽了。她現在隻想知道,要如何阻止周淑儀繼續連累整個周家呢?
她想,周淑儀遠在京城,自己與哥哥應該是沒辦法阻止她把颍川侯世子弄到西北來了。但颍川侯到了西北後會去什麽地方,還得看周家人的安排。得讓周家人先明白馬老夫人母女的想法才行。隻有他們先了解到馬老夫人與周淑儀對颍川侯世子的惡意,他們才會明白,那個少年的安危有多麽重要。
他要是依舊死在了西北,死在周家的勢力範圍内,哪怕周家在朝中有陶嶽這位盟友在,也依舊會得罪另一位皇帝心腹颍川侯。殺子之仇,可不是那麽容易化解的。周家縱容周淑儀這麽多年了,還一直給她送錢送東西,變相等于一直在支持她在京中的行動,出事後再說全家都對她的計劃毫不知情,颍川侯府怎會相信?
周家若想西北邊軍安穩,自家子弟也平安順遂,有些人就必須好好管束起來了。不然他們立再多的功勞,流再多的血,犧牲再多的性命,也擋不住背後有人拼命替他們拉仇恨。既然他們在交好陶嶽一事上,已經走出了第一步,何妨再多做一些呢?
海家的車隊終于在天黑之前,抵達了長安城。他們走安定門進城,沒多遠就到城隍廟了,海家在長安的宅子就位于這附近。
此時街道上還人來人往的,十分熱鬧,家家戶戶都挑起燈來,整條街上都彌漫着飯菜的香味,當中還夾雜着寺廟香火煙熏的味道,配着周邊傳來的小販叫賣聲、父母吆喝孩子回家的叫喚聲,組成了一幅充滿人間煙火氣的市井畫卷。
海棠掀起車窗簾的一角往外張望,深感長安城确實比她往日見過的瓜、肅、甘、涼、蘭諸州都更繁華,這繁華的程度根本沒法比。
聽着這熟悉的聲音,馬氏整個人也放松下來了,打了個哈欠:“可算到家咧!坐了這半天的車,額地腰都酸了。”又清了清嗓子,覺得有點渴。
路上聊了這麽久的八卦,精神上固然是愉快的,也絲毫不覺得無聊,可就是太費嗓子了。他們從别莊帶出來的一大壺茶水已經見了底,馬車用的茶爐子也早就沒了炭。等到家之後,她可得好好灌兩碗茶下去,潤潤嗓子才行,不然明早起來就該啞了。
馬車隊拐進了一條巷子,随即海棠在車裏就聽到了海長安與崔大壯說話的聲音。
海長安特地迎到馬車邊來,隔着車簾給母親馬氏請安問好,又說起父親還沒到家,但家裏已收拾好了,熱水熱炕都燒起來了,飯菜也随時出鍋,母親到家就能歇下。
馬氏滿意地誇獎了兒子,又打發他去後頭見妻兒。
海棠掀起另一邊車簾,給哥哥海礁使了個眼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