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看了炕頭處一眼,那受傷的少年仍舊在昏睡,完全不知道她在這裏翻找着他的秘密。
她仔細地将那件外袍從頭到腳捏了一遍,包括外層與内裏的羊皮裏子,所有繡了花的地方,以及有布料疊加的地方,都沒有落下,最後得出的結論是,這件袍子裏确實有夾層,而且不止一處,最明顯的一處是在左邊袖子内側,更隐蔽的一處則位于左側腋下,空間都不大,但藏下一兩封信什麽的,是足夠了。
袖子内側的夾層裏就藏着一封信,一翻就翻出來了,信外有封,大約是四指寬,沒折沒疊,也沒寫任何收件人的姓名,隻在右下角處有一個一寸來長的長方形紅色印章,背面開口處還有蠟封,沒辦法打開看。
炕尾處光線有些昏暗,看不清蠟封上的印記,辨認印章上的字也有些困難,海棠打量了信封兩眼,就把它放下了,又去摸袍子左側腋下的那處夾層。
她懷疑這個夾層裏藏的不是單純的信件,隔着衣料和毛皮摸上去,東西有點厚,大約不到半個巴掌的大小,沒有厚棉襖,外頭又有寬大的袍子遮掩,隻要少年行事小心些,外人還真是不容易看出來。
這到底是什麽東西呢?
與袖口那處一翻就能翻出信來的半開放式夾層不同,腋下這處夾層用針線縫死了,若不把線拆掉,是不可能把裏頭的東西拿出來的。
海棠換到窗前的位置,仔細觀察了一下腋下夾層位置的針線,感覺它似乎縫得有些匆忙,針腳稍嫌粗糙了些,十幾公分左右的長度,縫了不到十針,就草草打結,連線頭都來不及剪,是硬扯斷的。
這莫非是受害者一家遇到殺手攔路了,方才匆匆将機密之物縫進了夾層中,然後再讓兒子換上?
海棠再看了一眼昏睡的少年,便又将目光轉回來,開始研究是否能在不拆線的前提下,窺探一下内裏暗藏之物的真面目?
由于針腳很粗疏,東西雖拿不出來,但如果隻是把手指戳進去的話……
海棠伸出自己最細的尾指,嘗試着穿過縫線的間隙,去摸夾層内部的東西。隻是需得小心行事,不能把線給撐破了。
她很快就摸到了東西,感覺那似乎是某種織物,上頭還有着特别的花紋。
難道是藏寶圖之類的物件嗎?
海棠換了食指,試圖觸摸得更清楚些,可當她摸清楚那塊織物表面上一個相對完整的團花紋樣之後,就不由得呆住了。
這花紋真熟悉……這好象是她上輩子在宮中研究出來的織錦團花紋樣呀!若她沒有記錯的話,這種紋樣通常隻有宮裏才會用吧?因爲這個團花從一開始,就是作爲五爪龍紋的裝飾伴花被設計出來的。難不成在她“死”了之後,尚功局哪位女官将她設計出來的紋飾組合拆開來使用了?
可即使如此,宮中的紋飾也沒道理外流吧?還是說如今的宮廷内務府,也有往外頭販賣織物賺取錢财充實内庫的業務?否則一個在長安郊區被殺的富戶人家,爲什麽會擁有京城大内專用的織物?!
海棠心中一時驚疑不定,忙将手指縮了回來,重新拿起那封信,借着窗口照進來的光線仔細看。
那印章上的字很小,還是小篆,不過難不倒她,是“長樂無憂”四個字。
再看蠟封上的印記,同樣是小篆,不過隻有一個“周”字。
周?這封信是周家人寫的?
海棠想起周家在皇宮裏有位太後,在京城還有一位承恩侯周四老爺,覺得躺在炕上那名少年,興許跟周家有點關系。他們一家子會來到出事地點一帶,果然是沖着周家來的吧?
她忍不住猶豫了。
若不是涉及到周家,她想要偷看這封信的内容,也不是真的辦不到。蠟封上的印記比較麻煩,但描下圖案,弄塊碎木頭來刻個假印章,等看完信後重新封回去,再把章蓋上,她有八成把握能蒙混過去。
印泥散發着特别的香味,聞着應該也是宮中出品,但她上輩子恰好接觸過這種印泥,隻要能弄到材料,就能配出一模一樣的來。當然,要是趕時間,她也不必如此費事,将信封上原本的印泥加熱後重複使用就好。雖然這麽做,香味會減弱許多,但這大冷的天,印泥性狀因應氣溫而有所變化,不是正常的嗎?再不濟,就糊點血上去,正巧那外袍左側袖口上就沾了不少血迹,影響了印泥香味也合情合理。
可是,考慮到如今海家也算是周家陣營裏的人,她似乎沒必要做到這個程度。隻要把信和其他東西一并交出去,讓負責調查少年家人被殺案的官員們處理,事後她總能打聽到消息的。
炕上傳來動靜,少年似乎醒了。
海棠迅速把信原樣塞回到外袍袖口處,連塞的位置與方向都絲毫無差,接着她将外袍原樣疊好,放回炕尾。
少年似乎在作噩夢,口中低喃:“乳娘……乳娘……不要死……不要死!”他猛地睜開了雙眼,滿面駭色。
海棠若無其事地湊了過去:“你醒了?神智可清醒?身上疼不疼?你右臉上有傷,身上也挨了一刀,腿上還骨折了,爲了不加重傷勢,你最好别太激動。”
少年瞪着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望向她,急促的喘息漸漸平靜下來,眨了眨眼:“你是誰?我在哪兒?”
“你們家昨晚遇上劫道的了!幸好我們家的車隊路過,把歹人給吓跑了。放心,你現在很安全。”海棠安撫他道,“這裏是周家的莊子。你們家是不是認得周家的人?要我幫你送個信嗎?”
“周家……”少年念叨着這兩個字,忽然露出了戒備之色,“你是周家人?!”
“我不是周家人。”海棠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我姓海。我爺爺剛從肅州調任長安做官,我奶奶的姐姐嫁進了周家。這個莊子是她陪嫁的産業。你要是認得周家的人,我就告訴爺爺奶奶,讓他們到附近周家本家的莊子去送信。”
“不!别去!”少年飛快地回答,但緊接着,他就冷靜了些,“我不認識周家的人,别給人家添麻煩。”
海棠挑了挑眉:“你們家不認識周家的人?那爲什麽會往這邊來呢?聽說這附近的莊子幾乎都跟周家有關系。”
這句話是詐人用的,但少年顯然沒聽出來:“我們隻是路過而已。”
海棠看着他:“你叫什麽名字?你父母是誰?從哪裏來?要到哪裏去?你知不知道那些人爲什麽要攔路殺人?”
少年默了一默,才慢慢回答:“我叫……許嘉樹。被殺的……是金老爺一家。我娘在金家做乳娘,把我也帶上了。我不知道爲什麽會有人來殺金老爺……”
撒謊!你醒來之前分明在叫“乳娘”,你管自己的親娘叫“乳娘”麽?還是你一個“乳娘之子”,也能擁有自己的乳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