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新的小夥伴,海棠的荒野之旅也顯得有趣了許多。
她趁機在家人與外人面前顯露自己的騎射本事與鞭法水平,多來幾回,就沒人再攔着她騎馬外出,也對她的自保能力有了一定的信任。
最直觀的表現就是,馬氏沒有再攔着她騎馬趕路了。隻要周家與彭家放任自家小姐在外頭亂逛,她就會同樣由得海棠去,不再多啰嗦。至于家裏其他人?連馬氏都不開口了,他們又怎會多事?小石頭還恨不得跟着大姐一塊兒出去玩耍呢,可惜才嚷嚷兩句,就被他娘給強行摁回了馬車中。
海礁有時候也會跟着妹妹一塊兒去打獵,充當兼職保镖的同時,還能順便練習一下新學到的騎射技巧。他在這些事上頭确實有些天賦,沒幾天的功夫,就已經在周文君、彭玉琪與周彭兩家的親兵處得到了“神箭手好苗子”的評價。
不過,這樣輕松愉快的行程,在進入十月中旬之後,就很快結束了。
天上開始下起了雨,陰陰冷冷的,夾雜着細碎的雪屑冰粒,再配上凜冽的北風,吹得人骨縫生寒。就算有再多的禦寒行頭,在這種天氣裏騎馬出行,任何人都會很快就會成爲一隻落湯雞,若不想進一步成爲一隻凍死雞,就必須盡快找地方躲雨。因此,哪怕馬車再颠簸,海棠等人也被逼得放棄騎馬,躲進馬車裏去了。
有了車廂遮風擋雨還不夠,嬷嬷侍女們還翻出了手爐、腳爐與湯婆子,添上火炭、熱水,以保證小姐們坐在車裏,也不會因爲缺少運動而手腳冰冷。
海棠這邊沒有嬷嬷、侍女服侍,但有祖母與二嬸熬好的姜湯,自己也提前準備好了所有家夥什兒。喝過姜湯後,她便抱着手爐、裹緊了羊皮鬥篷在自己的馬車裏避寒。沒有金果在旁作伴,日子似乎無聊了些。海棠又不想去祖母馬氏那兒聽絮叨,更不打算去二叔家的馬車陪小石頭玩耍,隻好翻出了課本,開始溫習背誦功課。
她這麽卷,很快就卷得哥哥海礁也無心玩耍,夜裏宿在驿站或客店中時,又重新拿起了書本,看得海西崖、謝文載等人老懷安慰,也赢得了周家管家的連聲贊美。
離開甘州後,他們一路沿着涼州、古浪、莊浪走來,随後在蘭州城略作休整,避了兩天大雨。等天氣轉晴,他們又繼續出發,沿着臨洮、隴西、秦州一線,朝長安方向前進。
到達秦州之前,他們遇到了今年冬天的第一場雪。雪勢不小,好些馬匹腳底打滑,摔了兩個人,還有馬車陷在泥坑裏,衆人費了半天功夫,才把車弄出來。一行人抵達秦州驿站的時候,都冷透、累透了,哪怕在驿站裏洗了熱水澡,又吃飽喝足,睡了一晚上,第二天起來時,也是人人筋疲力盡。外頭的雨雪又越發大了。
他們在秦州歇了兩日,順便辦了點事,看着天放晴了,方才離開。
離開秦州之後,一支商隊與部分散客和大部隊分開,轉向了南邊。
到達寶雞之後,又有另一支商隊與镖隊轉道去了鳳翔府。至此,海、周、彭三家人馬成爲了隊伍的絕對主力。他們選擇直接入住寶雞驿站,至于同行的商隊與散客,則另行尋找客店或大車店落腳,等出發時再跟上來。
不過,接下來的路都是官道,平穩又安全,人煙也密集,倘若其他人不打算繼續跟着三家官眷同行,也可以選擇自己走。
海、周、彭三家人決定在寶雞稍作休整,順道辦點事。三家都因爲接連的雨雪天氣出現了病人,不想繼續車馬勞頓,加重病情,索性多休息兩天。此外,三家都有馬車必須要做檢修,才能保證在接下來的路途中不會輕易抛錨。
周文君有一個姨父在寶雞做官,她姨媽早早就打發人來把她接回了家。彭玉琪倒是被留在了驿站裏,閨密不在,她又開始悶悶不樂了,連丫頭送來的午飯都沒心情吃。
海棠聽說後,便在飯後找祖母要了幾塊點心,帶着前去探望她:“彭姐姐,你怎麽心情又不好了?文君姐姐雖然暫時離開了,但她很快就會回來的,咱們還要繼續同路往長安去呢!”
彭玉琪悶悶地說:“誰爲了這種事不高興?文君幾年沒見她這個姨媽了,難得路經寶雞,過去住兩天也是人之常情。若不是我身上有重孝,怕沖撞了人家,文君請我一塊兒去時,我就跟上了。”
海棠有些好奇:“那彭姐姐爲什麽不高興呢?”
彭玉琪道:“我舅舅在鳳翔千戶所做鎮撫,托文君的姨父捎了話來,讓我在驿站裏等他。他說他告了假,要一路護送我到長安去,怕我在路上沒人照應……我都平安走完将近兩千裏路了,用得着他操心麽?!”
海棠眨了眨眼:“彭姐姐,你好象……不大喜歡你舅舅?可你不是正要往他家裏去嗎?”不喜歡還要去,不覺得難受嗎?
彭玉琪與海棠同行近兩千裏,一個多月來早已結下了深厚的情誼,說話也少了顧慮,直接告訴她:“我以前沒覺得外婆和舅舅他們讨厭的,每年還會給他們寫信送禮物呢!可今年我娘去世,舅舅特地告假來奔喪,進門後不說先到我娘靈前上個香,哭一場,就直接開口讓我爹娶隔房的小姨。我爹拒絕,他們又提我和表哥的婚事。我爹說沒有熱孝裏說親的道理,婉拒了,他們又改口說,怕我在甘州失了教養,要接我回長安去。其實還不是怕我娘死後,爹和我就跟金家生分了,舅舅他們在官場上少了靠山,便死活非要再結一次親不可。我娘生前就拒絕過的,說我與表哥性情不合。她屍骨未寒,外婆與舅舅就來這麽一出出的,究竟把她當成了什麽?又把我當成了什麽?!”
海棠恍然,忙道:“你娘生前既然是這個意思,自有她的道理,你聽話是應該的。隻是你爹既然不打算把你嫁回舅家去,怎的還讓你去長安随外祖母度日呢?”
彭玉琪扁了扁嘴:“我爹起初是拿定了主意的,可舅舅寫了信來,說外婆爲我娘的死而傷心,又惦記着我,就病倒了……我爹還記着從前他一文不名的時候,外婆對他的好,又想到娘生前對外婆最是孝順的,就讓我回去探親,總不能讓外婆一直病下去……”
彭同知少年時家道中落,訂婚多年的嶽家卻沒有毀婚背約,等到他在軍中出了頭,還依約将愛女下嫁,令他十分感激。二十年過去了,彭同知已官居從二品指揮同知,早非吳下阿蒙,可金家卻不溫不火的,現任當家人隻是個從五品的衛鎮撫,還是依仗姐夫才升上來的。如今姐姐去世了,隻留下一個獨女,金家怕彭同知續弦生子,與自家生分,隻能緊緊抓住彭玉琪不放了。
彭同知與彭玉琪都對金家的想法心知肚明,可因爲擔心金外婆的病,前者還是把女兒送過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