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家一行人一路走得還算順利。
從肅州到高台所這段路,他們走了好幾日。雖然期間也曾遠遠看到過沙盜馬匪的身影,但可能是因爲他們人多勢衆,又有許多彪悍護衛的關系,始終沒人敢沖上來搶奪,隻是隔遠綴在後頭,直到他們接近了過夜的驿站或駐軍堡壘爲止。
馬氏有些膽戰心驚,幾次招呼孫女上車,海棠都沒答應。
若真有強盜殺過來了,躲在馬車裏未必安全,還有可能成爲活靶子。可她騎在馬上,手中又有鞭子,鞍旁挂着弓箭,就有能力保護自己,順便反抗一下。實在不行了,她還可以逃跑。躲進馬車裏,想逃跑都不方便。怎如何選擇,她還需要猶豫嗎?
幸好馬匪由始自終沒靠近他們,他們也很小心,甯可連夜趕路,也要到了驿站或駐軍堡壘方才歇腳,絕不宿在荒野之中。附近有賊蹤時,他們連午飯都是在馬上或車上解決的。因爲沒功夫燒熱水熱食,天氣又冷,他們隻能硬吞幹糧,再随便喝點冷水冷酒将就。
過了高台所後,情況就改善了不少。從高台所到甘州城這一路,有許多驿站和駐軍的堡壘、村鎮,安全條件大爲改善。前幾個月高台所成了楚胡兩國和談之地,爲防意外,甘州五衛的人沒少在附近掃蕩,将所有沙盜馬匪幾乎清除幹淨了。就算有殘留人馬,也都躲得遠遠的,不敢在這片邊軍的地盤上作妖。
海家一行人連着同行的兩個商隊、一個镖隊,住進高台所的大車店後,才算是松了口氣,好好洗漱吃喝,歇了一晚,然後又再次出發。
離開高台所後,他們曾遇到過秋雨,但幸運的是,雨水下來時已經接近傍晚,他們很快就找到了最近的駐軍堡壘,有了躲雨借宿的地方,不必在荒野上遭受風吹雨打了。
到達甘州城時,他們略停留了兩日,一方面是給在秋雨中隐有幾分風寒迹象的小石頭看大夫抓藥,另一方面也是因爲同行的一支商隊打算要在甘州進一批貨,這都是出發前就說好了的。
海西崖與謝文載等人趁機去拜訪了幾位過去在甘州居住工作時認識的熟人,也沒忘記去給陝西行都指揮使司的都指揮使周大将軍請安問好。周大将軍有些遺憾海西崖不能再留在他麾下工作,但也很高興看到他與謝文載有了回歸中原的機會。
他勸謝文載、曹耕雲與陸栢年三人:“我知道你們這些年受了許多苦,因此都有些心灰意冷了。可陶侍郎一個人在朝中支撐,也很辛苦。倘若你們能替他分擔一二,他想必能過得輕松些。”
謝、曹、陸三人聞言,都面露猶豫之色,心中想起京中的友人,不約而同地生出幾分愧疚來。
在海西崖等人拜訪周大将軍的時候,海礁也尋了個借口,獲得了祖母馬氏的許可,獨自離開客店,到街上走了幾圈,回到家的時候,已經快天黑了。海西崖他們都回來了,馬氏正招呼客店的夥計把晚餐送到各人房中來呢,見孫子這麽晚才回來,不免抱怨兩聲。
海礁有些心不在焉的,把祖母應付過去後,便回了自己的房間,坐下來歎氣。
海棠閃身進了屋,壓低聲音問:“哥哥這是怎麽了?你今天出去幹啥事了?是找你上輩子的老朋友了嗎?”
海礁有些沮喪地說:“颍川侯世子還沒來,我不奇怪。可連那老婆偷人的百戶家也是大門緊閉,左鄰右舍都說他家搬走了,這就太不走運了吧?我可沒聽說過他們家有離開甘州的時候,八成是肅州之戰結果反轉,連帶的甘州這邊的人事也有了變化吧?”
這麽一來,那百戶也不知道還有沒有發現老婆與人通奸的時候,更不清楚他是否還會殺妻,牽連到颍川侯世子的頭上。海礁少了一個救人立功順便攀上京城勳貴的機會,心裏怎會不遺憾呢?
海棠便安慰他道:“沒事兒。咱們家不是攀上陶大人了嗎?少一個颍川侯世子也沒關系。既然那殺人的兇手已經搬離了甘州,那周大将軍就不會再因爲他殺人而受到牽連丢官了,這是大好事兒呀!”
海礁想了想,點頭道:“這話說得沒錯。如今還是先保住周家要緊。隻要周家在西北能繼續說一不二,朝中又有陶大人在,少一個颍川侯府也無甚要緊。”
海棠笑道:“好啦,咱們趕緊去吃飯吧。你再磨蹭,一會兒阿奶就該打上門來了!”
海礁啞然失笑,拉着妹妹便一塊兒到祖父祖母房間裏用飯去了。
馬氏今天其實也出過門,帶着崔嬸去拜訪幾個老鄰居,聊聊家常,叙叙離情。不過老鄰居分别已久,交情早已變淡,馬氏也沒有在别人家裏多待,午飯前就回來了。隻是她在老鄰居那兒聽了不少新瓜,就忍不住跟丈夫孫輩們分享一下。
那些東家成婚、西家生子、南家跟親家打破了頭、北家又鬧出了分家笑話的八卦且不提,馬氏尤其重點提到一個“阚家”的消息:“阚家住在後街東頭,定城媳婦生寶順的時候,阚娘子還過來送過參片,老爺還記得不?他家兒子前些年可鬧了好大的新聞咧!”
海西崖點頭:“自然記得。老阚家是甘州老戶了,又是世襲的百戶,從前常與我打交道的。不過我在衛所聽說老阚夫妻倆前幾年就沒了,隻留下這一個兒子。他兒子是出什麽事了?”
馬氏便繪聲繪色地說了一個“兒子爲真愛抗婚,父母被氣病後無奈接受”的故事。
這老阚家的獨生兒子名叫金寶,從小受寵,素來是要星星不給月亮的。附近的鄰居們都覺得阚家夫妻太過寵孩子了,可當事人并不覺得有問題。
阚金寶從前倒沒什麽毛病,從小也是苦練騎射,長大便補了甘州衛的缺,看着也是個有出息的模樣。他父母見狀更歡喜,便打算給他說一門好親。可不等父母千挑萬選出合心意的兒媳,阚金寶就跟街上酒館裏的賣酒女看對了眼,死活非要娶她不可。阚家父母如何樂意?被氣得雙雙病倒,終究還是拗不過寶貝兒子,不情不願地給他辦了喜事。
這兒媳婦進門後,大概是怨恨公婆之前嫌棄自己,明裏暗裏給他們氣受。阚金寶常年在外練兵,也不知是真不知情還是假不知情,反正沒有半點反應。沒兩年,阚家父母就先後病逝了,阚家便徹底成了阚金寶夫妻的一言堂。據說家裏的仆從管家在短短一年裏就紛紛自請離去,如今新雇的都是阚金寶之妻自己找的人。
老鄰居們都覺得他們不象話。可阚金寶對他們不象小時候恭敬了,他老婆更是不理人,他們又能如何?
陝西都司如今要從各地衛所抽調人手去長安學種新糧,阚金寶也不知聽他老婆說了些什麽,竟主動棄了好好的軍職,自請調到長安去了,怕不是他老婆心慕長安繁華,才吹了枕邊風。
海礁吃飽喝足,本來正有一句沒一句地聽着祖母閑談,聽到這裏,忽地頓住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