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一縷金黃悄悄落在禦書房的地磚上,像灑了一層金子。
至正帝愣了愣,從一堆奏折中緩緩擡頭,往半開的菱花窗外看去,眼神半天沒有收回。不知是看外頭的夕照,還是看鑲了琉璃的菱花窗。
“劉起。”
“奴才在!”外頭小碎步急匆匆響起,很快便停在禦書房。
“幾時了?”
“回皇上,申正了。”
劉起回完話,屋裏又靜了下來。好半天沒見皇上發話,劉起垂着頭站在那裏,提着心。
“擺駕。”
呃?劉起愣了愣。擺駕?去哪裏?哪個宮?這個點去後宮會不會早了點?見皇上起身,忙上前去扶,“皇上,擺駕哪個宮?”
“越王府。”
越王府?劉起眼睛亮了亮,“是!”一邊攙着皇上往外走,一邊高喊,“擺駕越王府!”
“擺駕越王府!”很快宮裏各處就動了起來。
鳳藻宮外,一小太監匆匆來遞話,與宮女悄聲傳遞完信息,腳步匆匆又跑了。那宮女急忙轉身步入大殿,“娘娘!娘娘,皇上要擺駕越王府!”
沈皇後愣了愣,往大殿外望了望,都這會了才想起去越王府?
“這個點過去,時間正正好。”一心腹宮女在皇後身邊說道。
沈皇後擰了擰帕子。一整天沒動靜,她都以爲皇上不會過去了。“皇上沒有讓人來叫本宮一起過去?”
“沒收到信息。”
沈皇後恨恨地擰了擰帕子,都快揉成團了,哼了聲,“當本宮稀罕。越王又不是我生的!”
錦華宮,劉貴妃也收到了皇上出宮的消息。還聽說連皇後也沒帶,一個人去的。
劉貴妃笑了起來,“皇後怕是要氣壞了。”
元後嫡子大婚,新人拜堂時,若皇上皇後堂上端坐,這高堂還是要拜一拜的。想必越王也不會蠢得當衆駁了皇後的面子,總不會請出元後的牌位吧。
可惜了,皇上一個人出宮了,沒帶她。
“可不是,皇後娘娘慣會做面子,對一衆皇子皇女時時要表示一番嫡母的關懷,生怕皇上和外頭不知她母儀風範一樣。”心腹宮女讨好地附和了一句。
劉貴妃聽了果然高興,“有先皇後珠玉在前,她怎麽做都比不過。假模假樣,當誰看不透似的。”
要說到這滿後宮的女人,劉貴妃也就真心敬佩先皇後一人。先皇後坐在那鳳座上,她是服氣的。别的人,她從來不放在眼裏。
先皇後呂氏,是真正的母儀天下,雍容華貴,溫良賢淑,劉氏?不過是東施效颦罷了,連先皇後的一二風範都沒有。
劉貴妃心情好,便吩咐宮女,“去庫房好好挑一挑,明日越王和越王妃進宮謝恩,本宮得把禮物備好。”
“是。”心腹宮女便下去準備了。
除皇後和貴妃收到皇上出宮的消息,辰華宮德妃自然也第一時間收到了信息。
越王大婚,德妃也沒想着要湊上去,她不是越王生母,又非皇後,端坐高堂之上的也不會是她。隻是從一早讓人打探消息,聽說皇上沒動靜後,德妃就以爲皇上不會去越王府觀禮。
畢竟除了當年先太子大婚,皇上移駕東宮之外,别的皇子也就一年多前晉王成親,劉貴妃軟磨硬泡拉着皇上出宮觀了禮。
而她生的秦王楚王自然沒有這個待遇。
廣津、廣涵大婚時,先皇後還在,皇上若出宮,先皇後自然也會跟随,她當然不願意看兩個兒子兒媳拜先皇後而不拜自己。所以皇上出不出宮的也無所謂。
而晉王那會大婚,是因爲劉貴妃比她受寵,還比她位份高,劉貴妃小意纏磨一番,皇上哪有不應的。
但越王又是憑的什麽?
皇上對越王?
是心存愧疚,還是别的什麽?難道皇上對越王不像外頭人看到的那樣?
德妃立刻危機感滿滿。不管是什麽,這都不是她想看到的。一個趙廣渙,他們母子三人對付起來都覺得艱難,再加上一個趙廣淵,更不好對付。
不能讓越王複得皇上看重。
夕陽西墜,越王府被籠上一層金黃。滿府披紅挂彩,鼓樂喧天,賓客盈門,熱鬧非常。
“恭迎王妃回府!”
越王府長史蔣文濤率越王府衆人大開中門,恭迎王妃喜轎的到來。喜轎落地,鼓樂聲響徹天際。
新郎官越王潇灑地從馬上跳下,緩緩走到喜轎前站定。
身着一身大紅織金流紋婚服,長身玉立,華貴逼人。看羞了前來觀禮的一衆貴女。
轎夫壓轎,媒婆把一截紅綢遞到林照夏手裏,另一端遞到越王手裏。
趙廣淵眼神寵溺,看着心上那人緩緩從轎中走出,走到他的面前。明明他和她已經結過婚,爲何現在還是這樣激動,心如擂鼓。
林照夏見他沒有動作,輕輕扯了扯紅綢。
趙廣淵嘴角牽了牽。這才緩緩舉步,緊緊地拽着紅綢,牽着她進了王府,直至中堂。
耳邊盡是恭賀新婚之禧,誇贊天作之偶,越王和王妃一對壁人的美譽,趙文淵聽在耳朵裏,甜在心頭。
中堂内,禮官高唱:“謹此佳期,一對佳偶,締結良緣,敬告天地,祖宗……”
“皇上駕到!”
呃?皇上到了?皇上到了!
蔣文濤反應過來,“快,快恭迎聖駕!”乖乖,皇上怎麽來了?一點征兆都沒有。
見越王眉頭皺了皺,蔣文濤忙朝他擠眉弄眼,又是呶嘴示意,趙廣淵無奈,隻好中斷儀式,帶人到府門恭迎聖駕。
林照夏被喜婆攙着候在中堂前。
不一會,蓋頭之下的她便聽到一陣腳步聲朝中堂走來。得了喜婆暗示,忙蹲身行禮。
一雙龍紋靴停在她的面前,“平身。”
“謝皇上!”林照夏不能說話,兩位喜婆高聲替她謝恩。
至正帝進了中堂,落座上首高堂位置,右側位置空着,至正帝目光往那位置看了看,微微失了失神。很快目光又落回趙廣淵身上。
見他今日臉上多了一些笑意,心裏不由得也替他高興。
明明還是被先皇抱在膝頭,在禦桌上胡鬧的孩子,明明還是沖進禦書房打砸,痛罵他冷心無情的孩子,明明還是一頂青布馬車遣送至皇陵,不肯低頭的孩子……
一轉眼就長大娶妻了。
至正帝心情複雜。
見衆人都等着他示意,便道:“繼續行禮吧。”
禮官忙應是,又繼續念禮詞,爾後便唱道:“一對新人敬天地,告祖宗,拜高堂!一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