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危險将至,橘政宗就越加瘋狂敲動梆子,那是他的救命稻草,隻不過現在他不再看向莫名失效又反叛的風間琉璃,他看的是仍然木木不動,像是木偶一樣的繪梨衣。
橘政宗覺察到繪梨衣仍然有控制的機會,而以這個最頂尖超級混血種的力量,就算那些已經被成功進化的猛鬼衆一起上,也隻會被屠戮一空。
随着梆子聲敲動,繪梨衣果然被控制了,她走到了橘政宗的面前,爲之格擋,雙眼無神地看着那些猛鬼衆龍人。
一聲輕響,是直升機裏飛出了繪梨衣那把纖細的櫻紅色長刀,被她輕輕一抓,再随之在刀柄上輕輕一推,它便突然旋轉起來,夾裹着狂風變成了一條銳利無比的龍卷,朝着那些猛鬼衆攻擊而去。
言靈審判!
橘政宗看到這一幕像小人得志那樣猖笑起來,“你們都會死!這就是背叛我的下場!”
他話音剛落,那條氣勢洶洶的龍卷驟然一滞,跟着便是不堪承受橘政宗話語重量飽含的巨大期待那樣,憑空消散了。
橘政宗的表情像吃了一隻蒼蠅那樣,他剛才有多麽猖狂,現在看上去就有多麽可憐,他怎麽會想到會出現這樣滑稽的結果!
但這時,他又看到了前面的繪梨衣伸手一招,那把跌落在地上的長刀重新翻轉起來,再次凝聚成可以絞殺一切的龍卷。
橘政宗又狠狠笑了起來,但笑容不多時,又凝固了,因爲繪梨衣的那把長刀翻轉猛漲的氣勢,尚未折騰個幾秒,又衰竭了下去,風力越來越小,最後跌落在地上,發出砰的一聲。
可是橘政宗分明也看到繪梨衣仍處于被控制之中。他還看到繪梨衣睜開了黃金瞳,竭盡全力想要操縱那把長刀,但不盡人意的,長刀越來越力竭,連龍卷都無法凝聚,每次隻撲騰升起一下就掉落地上,在前進中跌跌撞撞,比之剛才還要滑稽百倍千倍。
這樣的攻擊不要說是能夠殺死那些猛鬼衆,估計連命中都是問題。
橘政宗的臉色奇差無比,他不知道繪梨衣爲什麽會突然之間變得這麽弱,這可是最強超級混血種,以凡人之軀掌握了死神的力量,對任何人的審判都隻有死之一字,怎麽現在的力量變得像是笑話那樣。
“還不明白嗎?這說明又是我動的手腳。”路明非冷冷說,“但這一次我使用的就不是進化藥,而是退化藥,将她的血統降低,讓她從此擺脫不穩定的血統和龍血侵蝕。”
橘政宗不可思議地回過頭看向路明非,“退化藥?!你爲什麽研究退化藥,所有混血種都恨不得自己的力量進化,怎麽會選擇退化!”
路明非冷哼了一聲說,“對力量的追逐盲目了你的自身,所以才認爲所有混血種都渴望進化,就連你曾經帶領的猛鬼衆們,你也從來不知道他們的苦痛,他們難道最開始想要的是進化嗎?根本不是,他們不過是想穩定他們的血統,想得到正常混血種那樣的生活而已,如果有退化藥可以穩定他們的血統,他們中的大多數人爲什麽不選擇?”
這番話說得橘政宗啞口無言,而他又突然看到櫻井小暮在聽到路明非這番話時已經默默走到後面,似乎對此表示一種無聲的支持。
但不止是櫻井小暮,那些猛鬼衆工程人員看着路明非的眼睛也亮了好幾下,他們從未遇到過這麽懂他們的人。
可橘政宗就是到死都不肯承認這個事實,因爲他一直的追求,讓他無法回頭,他就算是一直犯錯,也會頭也不回地往前而去,就像他一直研制的進化藥一樣,會有極緻的進化,可他以往經曆的人生也讓他縱容藥裏存在強大的副作用。
正如他當起黑道大家長可以僞裝得完美無瑕,幾乎集結一切優點,但背地裏則犯下了七宗罪,罪惡滔天。
他就是這樣的人,他認爲隻要能最終掌握力量,那就可以抹平過往的一切,無論對的還是錯,所以他一直縱容自己。
正如現在,他絲毫不悔改,他也放棄了和路明非進行無意義的言語對峙,他知道隻要能将所有人都殺死,那他最後仍然是對。
既然繪梨衣已經派不上用場,橘政宗馬上就将目光移開,朝向了最後一個人。
那是背對着一動不動的源稚生,在場如今也隻有這一個人,是他覺得最可能成爲他的幫手。
可是源稚生沒有做過腦橋手術,橘政宗無法用梆子聲控制他,但他歇斯底裏喊了起來,“稚生,我已經犯下了無可饒恕的罪過,但最後我希望是由你來送我一程,來當我的介錯人。”
介錯人是當日本人剖腹時站在身後協助的幫手。首先由剖腹人一刀捅進腹部,然後站在身後的介錯人就會一刀将剖腹人斬首。
這是最後死時體面的死法,而橘政宗曾經身爲黑道大家長,在蛇岐八家提出這個要求都無人會拒絕。
這其中也包含了與他感情最爲深的源稚生。
橘政宗已經敏銳地發現到源稚生脫離了夢境,因爲那垂下的手曾經動了動,他更加露出了一張真誠悔過的臉,甚至眼睛裏可以擠出眼淚來,他知道源稚生不可能會拒絕他橘政宗提的要求。
果然,源稚生轉過了身,這更加讓橘政宗看到希望,他知道接下來源稚生真的會以一個介錯人的身份來将他斬首,但現場其他飽含仇恨的人怎麽會容許源稚生單獨将他殺死,這就勢必會發生他們火拼的矛盾。
這是一步棋,橘政宗下在了源稚生會和他們動手,而最後他們兩敗俱傷,那麽他橘政宗就趁機可以逃走。
甚至他還有機會帶走繪梨衣和那個跌落在地上裝着聖骸的石英晶體。
源稚生不複橘政宗的期待,他散發着無比強大的氣勢,似乎在警告其他人不要接近。
這在橘政宗看來無疑是一個好的開始,其他猛鬼衆怎麽會允許源稚生接近橘政宗,而他們對蛇岐八家的源稚生根本毫無好感。
動手吧,隻要你們動手,我就可以趁亂逃走。
橘政宗的生命力十分頑強,他被風間琉璃的長刀貫穿了胸部,可他就是能硬挺着這麽長時間不死,他還有想要活下去的想法,他尋覓着一切可以活下去的機會。
但是令他沒有想到的,随着源稚生走來,那些猛鬼衆工程人員,乃至風間琉璃和櫻井小暮都沒有絲毫動手的想法。
不,是可惡的S級約束了他們。
橘政宗吃驚地看到路明非隻是舉起了一隻手,就讓蠢蠢欲動的猛鬼衆們安靜了下來,“他不會死的那麽容易的,我保證,而且你們每個人都有在他身上動手的機會,讓你們盡情報仇血恨。”
難以知道路明非此時在猛鬼衆心中的威望,但一定是要比橘政宗這個曾經的王将還要高。
事情變成現在這種形式,是橘政宗未曾預料的發展,他眼睜睜地看着源稚生安然無恙來到他的身後,而那一張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隻是拔出了那把神切,作出了要将他斬首的姿态。
他輕輕說出話,道出一個真相來,“老爹,其實我剛才還要更早醒來,我和我弟弟看到了你在我們身邊跳舞,也看到你說出的那些罪孽深重的話,可是我們想知道更多,所以我們才沒有出聲。有一個事情要讓你失望了,你沒辦法看到我們兄弟倆反目成仇的一幕了,因爲我和我弟弟在夢裏和解了……”
這可能是橘政宗這輩子都無法相信的一件事,他創造出最動人的人間悲劇,那個猛鬼衆龍王和蛇岐八家的天照命生死厮殺的劇本,結局竟然被改寫成了兄弟倆達成和解,一起掙破夢魇。
時間拉到半小時前,源稚生因爲風間琉璃的言靈陷入了17歲的夢境時,他拿起了那個盒子,從裏面得到了一張紙張。
上面是路明非的字迹,但是内容極爲難聽,是罵人的話。
“你這個廢物,又要開始重蹈覆轍了嗎?你什麽都做不到,那就不要做了,記住老子交代的任務,不是要讓你和任何誰對上,能跑就跑,能逃就逃,你的首要任務是活下去,其他什麽也不要管……”
足足一千字的罵文,這輩子源稚生都沒有看到這麽長的,而且每個字都是親筆寫出,因爲字迹實在太過飛揚跋扈,一眼就可以看出是那個蠻橫無理的S級。
也隻有那個家夥才對源稚生這麽毫不客氣。
但就是這樣一個讨人厭的家夥,就是莫名其妙能叫源稚生将一千字的罵文一個字一個字地看完了,隻不過他看完之後,心裏同樣很不舒服。
源稚生将那張紙撕裂成碎片,又扔在地上踩了踩,但他沒有選擇路明非說的那樣逃避,他反而更想要遵從自己内心的選擇——去主動面對自己那個17歲人生轉折點的悲劇。也就那一刻的決定,讓他重新恢複了頂尖混血種的實力。
誰也不曾想到,源稚生在小鎮裏發現到惡鬼風間琉璃時,不僅沒有兵戎相向,反而包庇起風間琉璃,掩護他逃出小鎮。在執行部這是嚴重違紀的行爲,可在親人之間,這是一個犯錯的弟弟看到了一個真正的哥哥袒護起他。
但源稚生不管了,在這個夢境裏他抛卻了一切責任,正義,約束,他就隻想做他想做的,反正隻是一個區區的夢境,無法對現實造成影響,那麽他爲什麽不能做回一個普通人,當一次真正的哥哥。
正因爲源稚生做回了自己,才讓風間琉璃感受到了源稚生那顆被遮掩了太久太久,真正想要愛護他的心。
于是,那場夢境中不僅走出了重獲新生的源稚生,也走出了放下過往對哥哥怨恨的風間琉璃。
他們兄弟和解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