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路明非的這句問話,零沒有任何表情,又或許說面癱就是她唯一的表情,她的回應僅僅是一聲漠不關心的‘哦’。
可是路明非仿佛可以看到她眼睛的深處,那一刻有微弱的光芒亮起,就如同此時的她推動着輪椅會突然停了下來一樣。這都是十分突兀的動作。
覺察到這些變化的路明非膽子大了起來,他說,“我剛才做了一個夢,可能是一個奇怪的夢,可不知道爲什麽,我就感覺和你有聯系,那是個十分寒冷的冰封港口,有一個穿着白色睡裙的小女生,她還帶着一個布袋熊,在一間漆黑的牢房裏……”
路明非幾乎把那個夢境都說了出來,甚至連把其中的一些對話都能模仿說出來。
零伫立不動,她的情緒淡得像一縷飄散的風,在路明非的這些話上未曾帶來什麽就稍縱即逝,隻留下一種一片空白。那也是面對陌生人說的陌生沒有興趣的事後,正常人都會産生的空白。
路明非突然自己打住了話題,他回過頭去,“我知道了,你就是雷娜塔,你騙不了我的,原來我做的那個夢境,是那樣神奇,可以在現實中找到對應的人。”
他安靜了一下,又說,“你和那個穿着拘束衣被幫助的小男孩,當時很不自由的樣子,遇到了不好的事吧。”
盡管夢境裏路明非是第一人稱代入,可現在他夢醒後,想到了更多的細節,那個牢房裏的各種刑具,都揭示那是個刑場。
小女孩和小男孩在刑場邂逅,還灑下了哭泣的淚水,這個畫面十分灰暗,讓他感覺很不好。
“校長交托給我一個任務,讓我今天開始,負責跟随你的課程學習。”零說,“你過往的成績很不好,我被安排來當你的幫手。”
這是一段自我介紹一般的開場,可也是截斷了路明非問話的結束,但對于這個情緒很漠然的女生,更準确的形容應該是直接過濾掉路明非的問話才對,她似乎并不想應對路明非的無厘頭問話。
但路明非繼續說,“你緊緊抓住那個布袋熊,是那個布袋熊對你很重要嗎?呼~,我說到布袋熊時,你的反應就很明顯,這瞞不了人啊,我現在的反應太敏感了,可以知道你這些,就像我的夥伴一樣,它同樣能夠感知到你有異常的表現。”
的确如此,滾球獸仍是呆在路明非的頭上,也沒有轉過去,它那雙大眼睛裏倒映着面對面的零,任何一點輕微的表現都逃不過它的發現。
“我很擅長學習,身爲卡塞爾學院入學筆試的第一名,在言靈測試中,我的言靈同樣可以幫助我快速學習掌握知識,盡管我和你是同屆生,但你有什麽不懂的問題,都可以來問我,我有能力幫你解答。”零的話語沒有任何起伏,就像是路明非說的那些她再次過濾掉,她說着自己話。
但她越是這樣,路明非就偏往那個話題湊,“布袋熊這麽重要,那你一定還留着它。”
他突然有一個好主意,興高采烈起來,“我要是能夠在學院裏找出它,是就能證明你是雷娜塔了。”
零開始推動輪椅,她說,“校長所說,你尚未進行新生課程的報課,在回你的宿舍之前,有必要往那個地方去一趟。”話語仍是沒有任何感情,就像到時間該公事公辦,對路明非的話語第三次過濾了。
可是路明非太會抓線索了,“你的宿舍和我的宿舍一個方向,哈,你是怕我回去找那隻布袋熊,人事部在另一個方向,我們報課,你可能就讓其他人藏起那隻布袋熊。”
零沒有再說話了,她的腳步越發快,也沒有問路明非同不同意,推動着輪椅就往另一個方向的人事部而去。
路明非突然說,“雷娜塔,我是S級,你在圖書館不是看過我的真實實力嗎?你這樣做是沒有用的。”
零終于有一句話對上路明非,“你可以調查我,毫無意義。”她的語氣還是那樣平淡,可是莫名也有一種不容後退的堅定之感,這是好不容易展現出來的情感,令路明非突然收住了自己,感覺這樣強逼下去,那後果将不堪設想——應該會被删QQ好友吧。
在3E考試上,他就加了零好友。
“好吧。”路明非放松身體靠在輪椅上,放棄了,他還呆呆擡起頭,看着林蔭之間的藍色天空,突然不想管這件事了,雖然他也沒有理由管這件事,那隻是夢境,就像偶然可以對上現實的人,可無論是零還是雷娜塔,與他又有什麽關系。
滾球獸受到他的情緒影響,兩個耳朵軟趴趴下來,也懶懶轉過頭去,一同看着天空。
零安靜了下來,她推動輪椅的速度也慢下來。
但是這時候,路明非和滾球獸驟然一齊轉過頭來,眼睛對視,“哈哈,我就知道你在看我們。”成功逮住了零看他們後背的視線。
“奇怪的人。”零淡淡說,就像是一種對她行爲的合理解釋,她覺得路明非是奇怪的人,所以才看了一眼他們。
“真沒趣啊你。”路明非說。
“爲什麽要有趣。”零反問了一句。
“你不是被安排做我的學習輔導嗎?如果你冷冰冰的,愛答不理,那十分有礙我們學習交流,我老是碰壁,還怎麽激發學習興趣?”這方面路明非同學的經驗豐富,他是個差生就知道關系不好是難以互相學習的,所以以前每當他問問題,都是問那些關系和他好的,那往往就能得到不錯的答案,就算是考場上,那些關系好的同學也會讓他‘作弊’,要是問關系不好的,那多半是敷衍和考場上的絕交。
“不需要。”零說出了一件讓路明非吃驚的事,“你不學習也沒關系,隻是走個過場,考試時你可以直接抄我的。”
她補充了一句,加重了證據,“這是校長親自安排的,我會照做,不會因爲關系不好就不會讓你抄。”
“你赢了。”路明非甚覺此戰他敗了(liao),能讓他在交際中處處碰壁的人并不容易,現在終于出現了一個,他有一種棋逢對手的感覺。
這個對手就是零,性格冷冰冰,行爲冷冰冰,說話也冷冰冰,一言不合大不了一拍兩散,真的是無空隙可鑽,讓他路明非一團火還未發威,就直接被她從身後提出來一罐幹粉滅火器給瞬間撲滅了。
路明非轉過身去,焉巴黃瓜般頹廢,似乎終于放棄了,而滾球獸在他頭上也垂下耳朵,在這場無形的戰鬥中戰敗歸場。
可是零的目光也安靜地落在他們身上,這一次她不加掩飾,眼眸裏也清楚映現他們的身影,不知道在想什麽。
“對了。”路明非突然又挺起身體,想起來什麽事情說,“在圖書館裏那份戰敗宣言契約書,你好像當時沒給我簽名吧。”
“爲什麽要簽名?”零說。
“聽到我那感人肺腑的演講之後,你沒有受到一點觸動嗎?”路明非轉過頭,點點頭好像自己都很受感動的樣子,“當時百分之99的人簽了,就是身受觸動。”
“聽校長說,那份演講是你抄諾瑪寫的。”零說,“而且,當時許多人簽下那份戰敗宣言簽約書,應該是你那頭二十米高的活靈太有威吓力了,如果不簽下,不知道你那頭活靈會不會把他們當場撕碎,他們迫于恐懼,才被迫的。”
“來人啊,把這個無懈可擊的人押下去,怎麽一點破綻都沒有,還那麽會抓别人的把柄。”路明非捂臉,今天真的碰到硬茬了,竟然知道他那天輝煌背後的貓膩。
但是,零在這時又說,“但我對你的活靈不感到恐懼,當時還想靠近一點去看看它。”
路明非回過頭,滾球獸也豎起耳朵,他們都看着零,有不可思議的表情。
“爲什麽?”路明非說,“沒有人不恐懼我的活靈。”當然,他突然想起了校長,貌似說看完錄像沒啥感覺,所以他補了一句,“除了校長。”
“可以包括我。”零淡淡說。
“爲什麽?”路明非又問了一遍,他突然想起來當時現場所有人都開了黃金瞳,但是離得最遠的零,有些模糊不清,貌似還真的沒有開啓黃金瞳,而開啓黃金瞳,才是恐懼暴龍獸的正常反應。
當然,也有一個人沒有開啓黃金瞳,路明非想起來當時離得最近的諾諾。在病房,諾諾也抱着滾球獸,并不害怕它的樣子。
“我天生比較遲鈍,不知道什麽是恐懼。”零這樣說。
路明非卻覺得她不是這樣,因爲她與其是反應遲鈍,不如說是比起恐懼更多的是興趣,因爲此刻她看着滾球獸的眼神,格外專注。
“我可以讓它變成那天的樣子,你想看看嗎?”
零将目光從滾球獸的身上移開了,她仍是那副漠不關心的樣子,好像剛才的專注是假的,她對滾球獸或者那天的暴龍獸都不感興趣。
但這本來就是路明非的試探,他已經知道了答案,零就是産生了興趣,這種興趣甚至隐隐被他覺察,是和剛才夢境中的那條黑色大蛇有關系。
在那個夢裏,怪物般的黑色大蛇拯救了絕望之中的雷娜塔,正如那天他的暴龍獸拯救了葉勝和酒德亞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