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和校長您共進下午茶,真是愉快,所以下次就不要來邀請我了。”
在那棟古典白色建築之前的林蔭小道,一臉虛弱的路明非堅定地拒絕了昂熱校長的輪椅推行,不能和這個表面紳士,實則内心變态的老家夥關系太好,要不然誰知道以後會有什坑人的事,諸如收破爛收到數十個核彈這樣可以上世界頭條的聳人聽聞之事。
“還是第一次有學生這樣公然拒絕我下次的下午茶邀請。”昂熱校長很遺憾的樣子,“但也好,我們出來的時間,也差不多了,一會兒就有人來替我送你回去。”
昂熱校長看了一眼手上的腕表,微笑地和路明非告别,說會來接替他推輪椅的人出現。
“無論是誰都好,我現在隻想回宿舍睡覺。”路明非在冰窖吞噬了許多核彈,讓他體力消耗巨大,他很快就犯困眯了過去。
……
無盡的黑暗之中,就像地獄的監牢,漫長的寂寞與孤獨如同潮湧,不知道從哪裏蔓延而來,又不知道從哪裏蔓延而去。
永恒的時光像展開的黑色畫布,一卷一卷地将他包裹。
他被束縛不動了,全身無法動彈,也聽不到任何的聲音。
“真可憐。”有人小聲說,帶着可憐的情緒,之後就有點點滴滴的水落入他幹燥的嘴唇。
他突然醒了,嘴唇挪動着,對着一個掉頭準備出去的女孩清晰地喊了一聲,“别着急走啊,雷娜塔。”
雷娜塔是那個給他水喝的小女生,她穿着白棉布的小睡裙,還抱着一隻布袋熊,現在的神情有些吃驚。
“你認識我?”雷娜塔是意外闖入這裏的,對他也是第一次見面,可他卻好像認識她很久一樣。
“我還知道關于你的許多事情哦,你很有名嘛。”他吐吐舌頭,黑眼睛靈動極了,這不是偶然,在這座被封閉與世隔絕的冰雪港口裏,他知道了這裏所有人,其中就包括了雷娜塔這個孩子。
冰雪港口裏的小孩都是他平時關注的對象,而雷娜塔是他關注最多的,因爲雷娜塔的性子活躍,像是一朵富有生命的小花,與其他刻闆守舊,遵守這裏大人設下規則的其他孩子不同,雷娜塔常常會試圖挑戰規則,就像今晚深夜的宵禁,她就偷偷溜了趁大人沒注意到出來四處閑逛,又無意間來到關押他的房間裏。
然而這一切的偶然,都是一種不可言喻的必然,是他早有預謀,專門設下的一個圈套,就等着雷娜塔這頭小羊羔有一天在誘餌之下鑽進來。
他投下的誘餌是一頭出現在雷娜塔夢裏的巨大黑蛇。在有一天雷娜塔被關禁閉絕望做夢時,這條巨大黑蛇從長長的走廊穿梭而過,用尾巴擊打關押她的房門。在那房門敞開的一刹那,這個小女生絕望的内心也敞開了,好似得到了希望的救贖。盡管那隻是一場夜裏發生在雷娜塔身上的夢,可雷娜塔仍然執迷不悟地相信這個巨大黑蛇是真實存在的。
從那以後,雷娜塔半夜出來閑逛時,都是爲了找尋這頭巨大黑蛇,而今天她就很‘巧合’地來到了關押他的牢房裏,一切正如他所料想的那樣。
他是如此心機狡猾的人,不止能夠輕易誘騙雷娜塔過來,還能三言兩語就能和她混熟,不過是一個晚上,他們就開始以朋友相稱。
可是即使百算也遺漏,他與雷娜塔這個小女生接觸時,發現她好多次都因爲看到自己在牢房所受的傷害而悲傷哭泣,那也許是因爲她小女生的内心十分脆弱,因爲他自己就不覺得被拘束衣捆綁,終日放在冰冷的鐵鑄靠椅上,被一天天酷刑折磨有什麽了不起的。
“反正我每天都是這樣的,你怎麽哭了?”他是極爲聰明的人,其實已經有了答案,但那是從書裏看來的。
“我看着你這樣。”雷娜塔沁滿了淚水,是飽含的真實情緒,“就覺得很難過。”
“我就知道是這樣!”他笑了起來,爲自己猜中而得意,面罩裏的牙齒閃閃發光。
“你知道爲什麽非要問我?”雷娜塔有點不高興了,爲他人悲傷而被捉弄,這是很不好的感覺。
“我想聽你說出來嘛。”他忽然收回目光,呆呆看着屋頂,“我從未看過别人哭……小時候隻有我自己哭,可我也沒有見過我哭的樣子……因爲沒有鏡子。”
“有人爲你哭就說明你是個東西,不然你就不是。”他輕聲說。
這句話有說不出的孤獨,就像世界隻剩下一座噴發的火山,無止盡燃燒的濃煙和熱量,最初由于年輕氣盛,可以遮蓋和灼燒一大片天空,可終究抵禦不過漫長歲月的磨損,衰老讓它的噴發面越來越收窄,它的聲音也從狂吼中漸變哀嚎,在沒有一道回應中漸漸消沉,直到有一天它開始憤怒這不公,積攢了數千年的滿腔怒火一經引爆,就要向整個世界都進行宣洩血洗,不再饒恕。
可是當他有這般孤冷的感受時,雷娜塔卻伸出手輕輕摸着他的頭,他深藏起來,自以爲失去了一個世界的憤怒,轉瞬間就被平息。原來有時候人隻需要一隻溫暖的手觸摸,就能重新擁有整個世界。
“雷娜塔。”路明非輕輕念着名字,他睜開眼的同時,那場夢也消散了,然後他看到了圍着一條暖色圍巾的女生正摸着他的額頭,那輕輕撫摸的樣子,就像夢裏的小女生雷娜塔那樣,都是充滿不可思議的憐惜情緒。
但這是夢境帶來的濾鏡,當路明非徹底清醒後,分明又看到這個女生臉上是面無表情的,輕輕撫摸他的額頭,也像隻是在喚醒他而已。
“我是校長安排過來将你送回宿舍的。”女生淡淡解釋說,聲音的溫度十分低,低到拒人之千裏外。
是那個冰雪公主。
路明非認出了在3E考試上見過的那個冰雪公主,也隻有她有這樣冰冷的氣質,無法與任何人相融,天生就自帶冰雕一般的素冷。
可路明非分明又有一種莫名的感覺,他覺得冰雪公主應該是認識他的,這一次不是第一次見面,而是來自很久很久以前。
“雷娜塔。”路明非突然對着面前的冰雪公主喊出了這個名字,他不知爲何,就是覺得這個名字對面前的冰雪公主十分重要。
“我叫零,不叫雷娜塔。”自稱爲零的女生說,她的臉上不帶一點情緒,那雙直視過來的眼睛,也淡漠得好像什麽都引不起她的興趣。
這時,滾球獸在路明非懷裏蹦跳了起來,它竟然喊出來聲音,“雷,娜,塔。”
滾球獸已經褪去隐形,變成輪廓線的姿态,所以它的聲音也是零可以聽到的。
“我叫零,不叫雷娜塔。”零再次重複着,可是這時,路明非看着她的眼睛,已經滿口肯定說,“我的夥伴不會認錯人的,你就是雷娜塔。”
當然,路明非也不知道雷娜塔是誰,剛才所做的夢雖然十分真實,可夢境是難以和現實搭上關系,夢裏的小女生要是能夠變成面前的冰雪公主,那就十分不可思議了。
但滾球獸說是,他路明非一定支持。
零沒有任何答複,隻是默默來到他的身後推動着輪椅,她似乎是用這種不給予搭理的行爲,來對路明非的‘指鹿爲馬’進行無聲的抗議。
然而滾球獸轉過身,繼續蹦跳着,注視着雷娜塔。
那麽,路明非也轉過頭,繼續看着零。
零不爲所動,她就像一個精緻的娃娃那樣,又像是提線的木偶,推動着輪椅每一分力氣每一步距離,都是精準得像是校正過一樣,很難讓人感受到她身爲人的生氣。
可是她也美的出奇,從那明明大家都一樣穿的綠色衣着上,卻能有遺散在他國的公主之感。
“我是俄國人。”零突然打開了話題,就像是不經意提醒路明非的注視,“所以我的皮膚很白,很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從臉上,從脖子下,從胸口的位置。”
路明非無法從中感知她的情緒,可是他醒覺自己這樣的注視并不禮貌了,無論再怎麽迫切想要知道真相,都不能對一個女生這樣帶去壓力的注視。
但正當他要回過頭去,卻突然莫名想到,是不是這個女生已經迫于他的注視壓力,快要堅持不住,所以才突然這樣說。
“你是快繃不住了所以才故意這樣說的嗎?”路明非試探着說,他的眼睛好像要看到零的心裏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