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場下午茶真是豪華，沒想到是校長辦公室化作電梯，沉入地下隐藏空間的一路觀景之旅。”
輪椅上的路明非抱着滾球獸，在一間在滑軌上移動的辦公房間裏靠近玻璃往外觀看。它正穿梭位于學院地下的水下通道，四邊都是透明玻璃，可以看到外面的區域。
那是一片水的區域，清澈透明的水中，裏面遊動着各種海底動物，像槌頭鲨，海龜，藍鳍金槍魚，鲭魚群……就像是一個位于卡塞爾學院地下的海洋博物館。
可卡塞爾學院的地下比地上展現出來的面積還要更大，除了這個占了一小部分空間的海洋博物館，還專設了擁有一片亞熱帶森林的植物園，保存了超過12萬種植物，設置了擁有超過八千種動物的動物園……在透明房間在通道上移動的半個小時内，路明非和滾球獸就歎爲觀止地看到了一個微型縮小的地球生态圈。
此外，路明非還和滾球獸看到許多人類文明的遺迹摻雜其中，叢林中的金字塔，沙漠上的小一号獅身人面像，寬闊平地上的巨石陣，水底裏的古老鏽迹沉船……
“哇，校長，你這裏要是開放出去，每年來參觀遊覽的旅客一定擠破頭，可以給卡塞爾學院帶來許多的票子，數不清的票子。”路明非邊看邊不住地贊歎，他還給旁邊的昂熱校長提了一個良好的建議。
昂熱校長叼着雪茄，慢悠悠地吐出一個圈，“你這個建議我曾經有給學院提供資金支持的那些校董們提議過，但他們說這點小錢灑隻夠給這個小型生态圈灑灑水，就像沙漠上倒下一桶水，看着很多，其實一下子就蒸發了。”
他又說，“現在全世界要建造這樣資金消耗巨大的生态圈，不超過五個，有些位于礦山深處，有些位于冰川下方，我們這一個則在綿延的山脈之下。這一紀元人類能找到創造的各種文明都盡可能保存其中，它在卡塞爾學院的名字叫冰窖，可其實這裏應該叫人類的方舟才對，保存着人類和動植物的最後火種。”
“不該叫諾亞方舟？”路明非很容易就流搭上了話，聖經中上帝發動了洪水淹沒了整個世界卻通知諾亞建造方舟這樣的典故家戶喻曉。
昂熱校長笑了笑，吐出一口煙圈飄向了路明非，“在聖經中，諾亞是救世主，承擔着救世的責任，可他是一個弱小的人類，他的存在毫無威脅性，他可以對全知全能的上帝忠誠，正如上帝也能完全信賴他，但我們是混血種，不是人也不是人類，我們潛伏在人類群體之中引領人類的文明發展，我們探索地球，探索外太空，我們得到的力量也越來越大，我們身爲混血種的本能已經很難信奉上帝，就如同上帝也很難相信我們這一群人形爬行種。他如果再一次發動大洪水，很可能就是爲了想要淹死我們這樣夾帶着各種私欲和欲望的混血人類，所以我們的方舟一定不是諾亞那一艘被上帝開後門眷顧的，而是另一艘罪惡人類爲了自救而硬鋼上帝的破浪之船。”
“說的好有道理，校長你一定是站在那破浪之船最前面的那個，上帝第一眼就看到你了。”路明非突然被自己這個想象逗得哈哈大笑起來，卡塞爾學院的校長的确是站在這艘船上最前面的那個，然後後面是各個給予支持的校董，再後面是教授們，之後才輪到各個年級的師兄姐，最後一個才可能是他。
昂熱校長聳了聳肩，“上帝都喜歡在背後默默注視人，也許他從船尾開始看去，第一個就看到了你。”
“我去，竟然還可以這樣解釋，校長你老不正經的，不按套路出牌啊。”路明非說，“可你覺得我害怕嗎？”他将一臉茫然的滾球獸舉起來，“先問問我的夥伴同意不吧。”
昂熱校長又笑眯眯吐了一個煙圈，朝向滾球獸，“我不懷疑它會擋在你面前，但我覺得，你同樣會擋在它面前，你們爲了彼此已經可以付出一切，不是嗎？”
“人老成精啊，校長，和你說話真沒意思，總感覺什麽都會被你看穿了。”
路明非搖了搖頭，将滾球獸放下來，“但是有人說，你知道了什麽，就是你過去擁有了什麽，最後又失去了什麽。”
昂熱校長忍不住大笑起來，“是想打探别人的過往嗎？還是反将一軍，但你何不高估一下老家夥的臉皮，那不過是記憶抽屜裏的一張枯舊泛黃的紙，抽出來讓你看看也沒有什麽感覺的。”
“所以，我這不就等來了一場正式的下午茶？”路明非用手推動着輪椅的輪子，滑行到透明房間裏的一張辦公桌上，拿起一塊松餅和一杯熱騰騰的茶水，然後轉向昂熱校長招手，讓他開始講故事。
昂熱校長微笑着，來到辦公桌旁邊的酒櫃挑出了一瓶酒，擰開瓶蓋喝幾口，似乎味道不錯，他的話也充滿活潑愉悅之感，“你不是知道了我曾就讀劍橋嗎？那裏我結識了一個名叫梅涅克的好朋友，我們一同創建獅心會，我們一同喝酒吃飯，一同讀書泡妞，當時形影不離的地步，就像你和活靈一樣，我們對彼此的信賴已經到了可以交付生命。”
昂熱校長的故事就像波光粼粼，好像鏡子一樣的水面，最開始倒映出一座康橋來。學子們漫步在上面，是詩與理想的彼方，知識的象牙塔孕育着一個個意氣風發的人，其中就有名叫昂熱和梅涅克的年輕人，他們是那一代最優秀的人。
但他們的優秀更大可能來源于他們具有相同的混血種身份，他們表面上是劍橋的莘莘學子，可實際上創建獅心會，加入秘黨，還組成了一支極爲優秀的屠龍者小隊，在屠龍世界掀起了一大波波浪。
正如在劍橋他們的生活如魚得水，在屠龍世界，他們的名氣同樣大震四方。
那段時間昂熱和梅涅克在無數次并肩作戰之中，已經到了可以将生命互托的地步，他們互相信賴，也互相成就，他們攬着肩膀笑着大步往前走，相信無論是什麽樣的困難，在他們的齊心協力之下，都能輕而易舉地粉碎。
“雖然我們那個時候堅信我們可以永遠一起走下去，可是最後他沒堅持住了，先挂掉了，挂掉的理由說起來也很好笑，我們在屠龍世界的風頭太盛了，引起了龍王級的敵人注意，木秀于林風必摧之，在那座名叫卡塞爾的莊園，我們被包圍了，幾乎全員被殲，最後隻剩下我。”
昂熱校長喝着酒面帶笑容說着這件事，一點都沒有傷感的感覺，就像說的是别人的故事，他甚至可以調侃其中幾個畫面，“我的朋友梅涅克到死都是站着的，踐行了他那句口頭禅：我死的時候一定是站着的，因爲驕傲的獅子從不彎腰。但平時他說這句話時，我總會在後面擠兌他一句：但你可以選擇趴着，因爲獅子趴着會比彎腰更容易。”
“聽着好像很好笑的話，但這似乎是一個悲劇的故事，我覺得我中計了。”路明非雖然這樣說，但他吃起松餅仍然津津有味的樣子，還能問校長一句話，“校長，經過這場悲劇之後，你現在擁有了什麽樣深刻的教訓？”
昂熱校長饒有興趣地看着路明非，“這是故事會嗎？還向我出閱讀理解的考題，很中國方式的考試，但既然你這樣提問，那我似乎應該以中國考生認真的姿态來回應你。”
他突然在原地消失了，路明非一愣，就看到昂熱校長一瞬間出現在身旁，以蹲下身體的姿态，目光得以和他平視。
是仇恨，在那雙眼睛裏，顯露出隐藏很深的仇恨。那是失去最爲信賴的摯友，對龍族不可饒恕的仇恨。
路明非一個恍惚，昂熱校長又不見了，再擡起頭，就看到昂熱校長在原來的位置繼續笑着喝起了酒。
“我的答案你還覺得滿意嗎？路明非考官。”昂熱校長品嘗起酒，味道還是好極了，聲音充滿愉悅感之感，仿佛剛才複仇者姿态的一幕都是假的。
路明非呼了一口氣，抱緊滾球獸道：“還好還好，你的答案讓我和我的活靈有那麽一刻警惕了起來，這應該是臨時被激起渴望力量的渴望，幸好我們差生最擅長打退堂鼓，及時就将沖動給壓了下去，這才沒有被校長你的低分答案給誤導了。”
“低分答案？”
昂熱校長一愣，從未聽到這樣的回複。
“校長你可能認爲我在看到你那樣的答案後，就應該渴望更強的力量對抗龍類以避免悲劇的發生，甚至要仇恨到一看到龍類就沖上去和他們不死不休，但這種太過極端的狀态是不對，過剛易折，屠龍我們擁有決心，但絕不能這麽将自己逼到死，因爲你一将自己逼到死，你可能會釀成更大的悲劇，就像當時你和你的夥伴們，不是太過鋒芒畢露，就不會招引他們的注意，然後招引他們的注意之後，你們不努力選擇逃離，而是選擇硬鋼，選擇榮耀，那就全員都寄了。”
“EVA，模拟一下校長當時全員逃離的可能性。”路明非說。
“可能性不足1%。”EVA模拟後判斷。
然而，路明非認真看着昂熱校長說，“你們還有全員逃離的1%可能性，如果當時你們全體團隊配合，那這1%的可能性就會變成皆大歡喜的現實。”
昂熱校長不可思議地看着路明非，有些覺得路明非在開玩笑。
但路明非沒開玩笑，他繼續說，“校長，當時我和活靈拯救摩尼亞赫号也是奔着這1%的可能性來的，那場巨大的死亡爆炸，我和我的活靈存活率不足1%。”
“可最後，我們活下來了。”
路明非注視着昂熱校長，“這就是我的答案，再來一次，我也一樣會這樣選擇，與其事後抱撼在一個人的痛苦之中，不如大家一起承擔，能活着大家一起活着，要是挂掉，那也是大家一起挂掉。”
“就算可能性再低，可最終我們都要選擇全員活着在一起的那1%啊，硬鋼龍類永遠都不是重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