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肅退後一步。
“憐央？”他望着那張似曾相識的臉。
“是的。”憐央的微笑有些顫抖，“認出我了嗎？”
張肅思緒萬千，憐央的身影和回憶湧上心頭。
那時她還年輕，未來好像一片光明，然而她總是會走奇怪的路。
她一直都癡迷着令人無法理解的東西。他不知道自己有沒有把她教育得盡善盡美。
即便在她稚氣未脫的時候，她也曾做過處理小動物屍體的事情，後來更是前往新東京，做出許多詭谲的事情。
現在看來，都比不上眼前這番行徑。
居然把人類和惡魔融入同一個集體當中……
憐央周圍，惡魔們都在現身，其間也有許多表情平靜的普通人，他們和惡魔仆從大不相同，身上并沒有出現惡魔突變，說明惡魔們完全是心甘情願地和普通人一起平靜度日。
“你試一下就知道。”張肅說。
張肅掃視周圍的惡魔。
她打個響指，抹除了所有人類和惡魔的真心印記。
“那麽，看好了。”憐央輕輕一笑。
“身爲你的老師，這是我的職責。”張肅繼續說下去，“你派人給真弓她們寄了信，她們現在已經去了西雅圖，你說要她們找到失落的同伴，那肯定是緣織。如果緣織和她們起沖突了呢？誰知道會發生什麽？你隻是按習慣去操縱别人而已。”
“吼！”
張肅能從中感受到人和惡魔的千姿百态、喜怒哀樂，既熟悉又陌生，像是從每個人的心底流出一股細流，最終彙成江海。
憐央的目光變得遙遠而幽怨。
“我不相信。”憐央搖頭，“老師，你太敏感了。”
“……是的，她們被我無形中植入了‘必須找到朋友’的想法。”憐央輕輕一笑。
“我看不到順應，隻看到扭曲。”張肅環顧四周，人們看起來都很奇怪，“他們都是自願的嗎？”
尤其是憐央背後飛行的那頭霸炎魔，即便到了今天，仍然懷着一絲微不足道的殺意。
“沒錯。”憐央打了個響指，從她背後的世界之傷中飛起來一頭巨大的霸炎魔，面容猙獰，手握巨斧，好似随時都能從背後把憐央一劈爲二，“這就是我所做的事情，我支配了一頭霸炎魔的心靈。這是可怕的事，必要的事……”
“如果我證明我給他們留下了長久影響呢？”憐央問。
它們看起來非常平靜，但他感到它們心中強壓的怒火。
“隻要一瞬間。”張肅坦白，“隻要你解除聯系一瞬間，他們就會群起而攻之，把你消滅。”
“并非低級的心靈控制，而是更高級的和解，接納。人類、動物、惡魔，都是相通的。隻要我給他們那低級的大腦裏寫入我精心準備的高級想法……”憐央說。
“所以這些人其實都是你的傀儡？”張肅質疑，“難怪你能扮演成‘神谕者’爲非作歹。”
“那我以後就跟着你學習。”張肅兩手抱胸，“我近來一直在從你們這些孩子身上學習新東西，也許你能給我驚喜。”
在真心魔力的引導下，空氣中彌漫着一股強大的力場。
“真心魔女的破位儀式需要處理一個比你更強的生靈……”張肅說。
“你注入的想法罷了。”
她迎着張肅的目光，更加堅定。
“自願，非自願，連我們自己都無法辨别。”憐央擡起手。
“也許你有自己的想法，但還不成熟。”張肅低沉而堅定。
“發生了什麽？”張肅觀察。
“你還是在心控他們，我明白了，這是思想鋼印！一點也不值得。”張肅說。
“老師，如您所說，天災降臨。”她的聲音低沉到了極點，“地球防線崩潰了，到處都是屠殺和血腥，浩劫無窮無盡。我隻好避其鋒芒，做我力所能及的事，最主要的還是生存，然後就是個人實驗，或者說探索。我開始操控他們的意志。”
“你學會了怎麽讓惡魔敞開真心，不可思議。”張肅未想過憐央還能剖析惡魔的心智。
“一旦抹除你強加的思想鋼印，惡魔和人類又會互相殘殺。”張肅說。
“絕不。”憐央反駁，“我有分寸，我給它們植入的是‘真心’，他們會覺得這是真實的想法。”
“怎麽說呢？對智慧生命而言，這世界無時無刻不在向我們灌輸各種觀念。從商業廣告到各種宣傳，再到各種思潮的輪番沖擊，我們的思想不知不覺中已經曆了十幾次轉變。回首往事，你也會驚訝地發現，自己的觀念竟然發生了如此巨大的變化。而我所做的，也隻是順應了世間常理之一。”憐央說。
“我要怎樣才能說服您？”憐央不樂意。
憐央若有所思。
“不。”憐央否決，“這是最高級的，已經在它們心底根深蒂固。”
憐央松開手，令人眩暈的景象逐漸消失，而凄美的意境卻揮之不去。
“不要。”憐央本能地否決，“我不想聽伱說。”
它瞄準了憐央的身體，手中巨斧仿佛随時可能砍下。
霸炎魔掄動巨斧，毫不猶豫地砍向憐央！
這一刻，張肅感覺她的輪廓才越來越熟悉，還是原來那個獨立而好辯的少女。
“這很困難，還好我沒放棄。總而言之，現在，惡魔的心靈對我來說不是秘密了。”憐央搖了搖頭，似乎是在摒棄那些勞累的回憶。
憐央隻覺背後惡風響起，渾身一冷，本能地感到威脅。
斬！
巨斧爆發出邪能波，重擊地面，留下溝壑。
憐央驚恐地閉上眼睛，忽感到自己落入堅實的依靠。
“我就說了吧。”張肅把憐央單手挽起，飛向高處。
“老師——！”憐央看到霸炎魔又擡起斧頭。
轟！
張肅一揮手，惡魔瞬間被轟碎了雙臂，靈魂從軀體中瘋狂湧出。
他再用氣勁拖動霸炎魔的殘軀，如同用繩索甩動，輕易将它砸到岸上，一遍又一遍，直到它生機斷斃！
秒殺！
“吼！”
“啊啊——”
“救命！”周圍的人和惡魔們還在互相攻擊。
“可惡……”憐央試圖約束他們，卻感到從他們身上凝聚的負面能量都在反彈回來，讓她感到不适，“這些家夥的真心，仍然這麽醜陋嗎？老師，快走吧！”
“安靜。”張肅握緊拳頭，刹那間在場的惡魔們全都被壓在地上，動彈不得，而人類也感到恐怖的霸王色氣息，失去戰意，垂頭喪氣。
“嗯……？！”憐央察覺到張肅現在的實力簡直強了千百倍，不可思議。
“地球聯邦會派人來接收這些人，人類需要進一步心理測試，惡魔也需要收容。”張肅發出聯絡。
“嘶……”憐央發出懊惱的聲音，“難道我還是沒能做成事情嗎？”
“……等會……”張肅注意到之前騷亂中一些平靜無害的惡魔。
它們都是小惡魔，看起來離奇友善，在地上走來走去，也沒有想要攻擊人類的樣子。
“你解除了這些小鬼的心靈鋼印嗎？”張肅下去檢查。
“完全解除了。”憐央去觀察這十幾個小鬼頭，“但它們仍然很溫和呢。”
“你從什麽時候開始給它們注入思想鋼印的？”張肅問。
“短則數月，最長的已經三年了，就是這個。”憐央指着其中一個大鬼。
這隻惡魔大鬼看起來溫順至極、彬彬有禮，甚至還向他們鞠躬行禮，完全失去了攻擊性。
“這是……植入的真心效果嗎？”張肅若有所思，“如果在年輕的小惡魔身上植入的話，即便它們長大，好像也會變成善意的惡魔。”
“所以說，起效了！”
“現在看來是這樣。”張肅承認。
“老師，看來我的工作還是卓有成效的麽？”憐央笑吟吟地說，“我還是有資格當您那個愛學習的學生吧。”
張肅注意到高空中有快速反應部隊靠近。
“沒錯，運用你的真心魔力，加上惡魔引擎以及基因戰士計劃，說不定我們可以形成一支很有規模的戰團。”張肅說。
“外面版本更新都這麽快了？”憐央訝異。
“所以說，該回家了。”張肅說，“回來吧，憐央，大家需要你。”
“如果是緣織的話，我能輕易控制住的。”憐央點點頭。
……
……
西雅圖。
“咳咳、咳咳、咳咳……”早穗爬起來。
剛才天空閃了一下，明顯是夏希開大招了。
早穗快步跑回到主戰場，看到夏希已經力竭摔落在地，而緣織也同樣倒在地上一動不動。
同歸于盡了？
不好，得去幫忙！
早穗連滾帶爬地沖過去，把夏希扶起來。
夏希的渾身都溫暖，真正變成了小太陽，摸着都感到熱。
而緣織也是熱的，太好了，都沒死，都沒死……早穗感歎。
就在這時，山巒一般巨大的緣織再次開始移動。
诶？
早穗轉過身，正看到緣織睜大貓眼，盯着她不放。
怪貓！
有九條命嗎？對了！貓有九條命啊！早穗吓得魂飛魄散，連連後退。
“緣織，是我！”早穗大喊，“是我！早穗！穗！你的寶兒！”
緣織用爪子按住地面，把自己支撐起來，緊盯着她，胡須一陣陣顫抖，瘋狂的目光略略閃爍，仿佛在盡力辨認。
“是我！”早穗拼命地喊着，“我們在安心院！安心院！你給我東西吃！”
她懇求地伸出手。
緣織喘着氣，早穗希望這次有所突破。
但片刻後，緣織再度發出一聲嚎叫。
“喵嗷！”
她猛揮爪子，把早穗擊飛出去，她撞上一面牆，迅速倒了下去，肋骨斷裂的劇痛在早穗心口炸開。
早穗吐出一口血，用胳膊撐起自己，用沾滿鮮血的膝蓋爬過去。
“緣織！”她聲嘶力竭。
緣織回頭瞥了一眼，怒視這隻還在反抗她的小蟲子。
“殺了我吧！如果你不再是我的朋友，那我死了好了！”早穗在地上扭曲地爬行，“殺了我！殺了我！”
遍體鱗傷，鮮血淋漓。
但這份信念，仍然熠熠生輝。
早穗睜着眼睛，期望緣織回心轉意。
緣織迅速爬過去，毫不猶豫地掀起爪子，一巴掌砸向早穗。
砰！
早穗被轟進了街道當中，整個身軀被砸入水泥之間，鮮血淋漓。
怎麽不按套路出牌？早穗心裏喊疼。友情在哪裏？羁絆在哪裏？
她再吐出一口血，轉過身，看着緣織。
此時超巨大的貓緣織遮天蔽日，準備再次把早穗按死。
沒辦法了，隻能用這個了……早穗咬牙。
必殺技！
早穗閉上眼睛，破口大喊：“媽！！”
緣織的動作停住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