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流進咖啡館，熱得像液态蜂蜜一樣。
之前營建城市的時候，紅焰從高空中把這樣的建築“噗通”放下，優點是很快，缺點是複制黏貼，她幾乎懶得給商店做變體，所以大街小巷的店鋪長得都很像。
由此，也不必精挑細選了。
張肅坐在一張雕花椅子上休息，無人機服務員用一條螺旋手臂打掃牆壁，另一隻手排列書架上的電子讀物。
他能夠用氣勁感知周圍電子屏上的半導體電場發光情況，不用肉眼都能知道大街小巷的新聞。
“星環科技公司提供人體強化服務：想進入危險區狩獵惡魔？武裝起來！”
“神州武宗開始面向泰拉之星招生，三個月的課程，讓你像地球戰神一樣勇猛！”
“無人機已将摩爾多瓦地區的EH服務器勝利回收，合計54041TB資源的文明火種得以保存。”
“當心！你的家庭很可能已經被企鵝間諜所滲透！三步教你識别身邊的邪惡殺手。”
相應的，公交車站頂上也鋪滿了太陽能電池闆，人們等車的時候可以拿接口給自己的設備充電。由此，居民仿佛和城市生活在了一塊，不像過去那樣相互隔絕。
“你做的事已經夠驚天動地了。”李弈心仔細打量張肅。
“不僅更适應，而且還學會怎麽利用它。”李弈心擡起一隻手。
似乎一切都回到了正軌。
“你承受的已經夠多了，令使刀也在你那裏。”張肅說。
外面的街道有灑水聲，以保持濕潤幹淨。
大都市建設者兼小神仙紅焰的頭像和旗子挂在街頭巷尾，都是她神氣的外貌，元氣滿滿，從不愁眉苦臉，讓人看了感覺很快樂。
“的确。”李弈心将手伸向一側。
“我還在想，在哪能找到你。”李弈心坐在張肅對面。
“我害怕的從來不是活着的愛蒂絲，而是她死後的未來。這股力量正在尋找一個新的主人。”張肅說。
“真的嗎？你會害怕愛蒂絲？她死了。有什麽好怕的？”李弈心不以爲然。
張肅嘗嘗咖啡。自從月球大戰、仙舟歸鄉、泰拉重建以來，發生了如此多的變化……
“新的身體感覺如何？我淬煉身體之後，總是有種不适感，希望你沒有。”張肅嘗試把自己的視線從李弈心的豐乃上挪開。
“是我的話就不會這樣。”張肅說，“盡管我身上也有傳承自地獄的力量，可我也擔心有朝一日受其反噬。”
張肅正觀察四周，享受片刻甯靜，忽覺空氣中發生一陣不自然的扭動。
即便她自己沒說什麽，人們也開始學習紅焰教的先進文化，試圖把自己的思維和其他人的大腦鏈接在一塊，讓心靈保持透明。
街道上鋪滿了動能磚塊，大夥隻要踩在上面，重量和動作就會産生電力，爲城市的路标和觸摸屏供電。
“我覺得你很合适。”李弈心說，“如果不是我……讨厭愛蒂絲及其一切，我會選擇替伱承受。”
“這裏是個平靜的地方，來之不易。我想在這休息幾天，算不上什麽雄心壯志的事。”張肅道。
皮膚随着她的意志忽然變得灰暗、腫脹，手指變成尖爪，好像下一秒就會發起攻擊。她鍾情地凝視着自己的惡魔皮膚，良久才把它恢複到嬌嫩外觀。
這裏還能望到重新設計的海濱長廊，再遠一點就是漂亮的金黃沙灘了，人們正在那裏放松，海浪起伏，讓人的思緒也随之緩緩升降，散去煩惱。
亞空間的縫隙張開，仿佛一個無形的美人輕啓櫻唇，她從中拔出令使刀，第一把，第二把，第三把。
三把足夠把地球切開的神兵，就這樣齊整排列在桌子上，它們身上散發着暴虐的刀鋒威能，随時渴望撕裂一切。
“我以爲你隻拿走了兩把。”張肅說。
“愛蒂絲的收藏室裏也有一把，她有一個巨大的走廊，裏面布滿收藏品。愛蒂絲死後，我經常潛入其中，拿走我需要的東西。”李弈心說。
“爲什麽要‘潛入’？我還以爲你不怕了。”張肅說。
“畏懼是本能，你覺得我真能擺脫愛蒂絲的陰影嗎？好像下一秒她就會再次出現，把我封印，讓我受她驅使。那種屈辱，好像小時候打歪的疫苗，在皮膚上永遠留下一個痕迹。你想回到那天提醒自己，但是來不及了。”李弈心說。
“你也見過了我的戰鬥，我做的所謂‘驚天動地’的事情。但你的實力不比我弱，如果是你的話，你會做什麽？”張肅凝視三把令使刀。
“我沒勇氣說我自己能做什麽。”李弈心把它們收起來。
“總會找到的。”張肅說，“自我懷疑是人之常情。”
“你怎麽辦？你肯定也有懷疑自己的時候。”李弈心說。
“我想，隻有縱身一躍了。”張肅說。
“什麽意思？”
“我們追問着各種重大的問題，但沒有答案。所以我們現在都站在懸崖上，我在這一邊，你在那一邊。你想跳過來，但你不知道能跳到哪，也許會粉身碎骨。而我呢，我也在想是否要跳到你那邊去。隻有等做出抉擇之後，我們才知道雙腳會落在哪裏。”
“懸而未決的時候最恐怖了。”李弈心喃喃道。
“是的，光憑想和猜測無法到達對岸，不管我們想多少次，我們都不能用幻想和推演去驗證，再好的預言也做不到……我們隻有縱身一躍，以說我們每個人一生中至少都要面臨一次這樣的抉擇。至于獲得拯救、驗證理想，還是身敗名裂、跌入谷底，我們一無所知，這完全是種冒險。”張肅說。
真是……無奈啊。李弈心臉上慘然一笑。
她不知道變成人類的代價是什麽，張肅則不清楚接受屠殺真意會給他帶來什麽樣的未來。
這方桌就像天塹。
李弈心好想和張肅互換身份立場，她想變成守護世界的大英雄出人頭地，萬人敬仰。而張肅則可以化身惡魔，和他實際上最喜歡的愛蒂絲一起前往地獄，主宰血軍。
但是現在，她面前是走不到的對岸了。
“收藏室的道路我從未去過。”張肅轉移話題。
“需要穿過亞空間，那裏沒什麽好看的，而且也隻有我能找到。”李弈心從懷中取出幾個匣子放在桌上，“愛蒂絲在諸天世界中找到的藏品。龍淚寶石，不死斬，大師劍，BFG-9000，魔戒，傳送門之槍，混沌之刃……”
“我猜裏面應該有我能用得上的東西。”張肅說。
“當然有，更好的武器，更好的裝具。”李弈心解釋。
“大部分物品對我帶來的好處微乎其微，我想……我需要一種更重要的武器，更能釋放無窮氣焰的武器。”張肅沉吟。
“我還以爲你有觀世浮屠或者令使刀就夠了。”李弈心說，“如果你要令使刀的話，我可以送給你一把。”
“它們和我的相性有别。觀世浮屠更适合用來充能和回複，令使刀的攻擊方式比較局限。我需要徹底地把力量打出去，之前在和楚伯堯決戰的時候，我們就是拖得太久，連地球的靈氣都榨幹了，如果我能釋放、消耗得更快，恐怕能在很短時間内爆發巨大的出力，瞬間取勝……”張肅推測。
“……我知道了。”李弈心會意。
她将手伸進亞空間，就像伸進自己的四次元口袋。
李弈心注意到張肅好奇地看着她的動作，忍不住莞爾一笑。她喜歡他看她的眼神，于是故意延長了一些時間。
“需要找很久嗎？”張肅問。
“那可是有用的東西。”李弈心這輩子幾乎都沒開過多少玩笑，但她現在想說的有趣一點，“得慢慢找，慢一點，再慢一點……”
“等多久都可以，你小心點。”張肅給她倒咖啡。
有了攝食靈魂的秉性，李弈心對食物的需求降到最低，但她同樣喜歡張肅把她視作人類。
她一邊從愛蒂絲的儲藏室中找到神兵，一邊開始啜飲。
最後，李弈心從中取出一把鮮紅的劍柄，将它放在桌上。
“就是這個，把你的力量注入其中。”李弈心說。
“我……試試。”張肅握緊合金劍柄。
它的尺寸很大，需要雙手握住，他向其注入力量，迅速感到刀柄開始渴食氣勁。
注入了約五十重氣勁後，它才開始震動，并且閃爍出充滿鮮紅能量的巨大劍刃，其上烙印着諸多神聖符文，恐怖的紅色閃電在它周圍嗡鳴。
張肅仔細觀察劍柄上的符文以及纏繞在握把上的奇特纏帶，這把武器似乎對惡魔有着卓越的殺傷效果。
最爲出衆的是它的劍鋒，并非和傳統巨劍一樣雙面開刃，而是在末端出現一個平整鏟形，使其成爲一把異形聖劍。
爲了避免驚吓平民，他端詳一會後就将其收起。
“我覺得……它有着無限的容載力，我僅僅注入了五十重氣勁而已，但它卻好像連開胃菜都沒滿足。是……沒錯，它就是最适合我的兵器，有多少它都能發揮多少，真正的對地獄兵器。”張肅說。
“‘裁決劍’，又名‘魔埚’、‘Crucible’。異維度惡魔殺手的武器，除了屠戮惡魔、發洩怨憤之外沒有别的想法。據說專門用來毀滅大魔，不敢想象你驅使這把劍能造成多可怕的效果。愛蒂絲在它的收容匣上放置了許多屏蔽罩，她自己也不想碰到這種武器，之所以收藏起來，是因爲這股力量和屠殺同源。”李弈心很滿意。
“謝謝你，弈心，這太貴重了。”張肅将裁決劍收下，對李弈心鄭重點頭。
李弈心用手支撐着自己的下巴，歪着頭看向張肅，這副神态讓張肅感到不能更熟悉。
“如果我說，”她聲音輕柔，“我不是李弈心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