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機器上看到了不同尋常的讀數，很異樣，我看，喝下魔藥後，你的身體明明已經開始恢複。爲什麽還要喝他的血？”蓮霧說。
“你覺得我在愚弄他嗎？”愛蒂絲在病榻上蜷縮起來。
“對。”蓮霧點頭，她覺得這一切就是可憐的張肅被玩弄于手掌中。
她把剛才牽引過來的早穗放到門口。
“我已經是大人了，卻還是被扔來扔去！”早穗生氣走開。
蓮霧盯着愛蒂絲的眼睛。
“很簡單，他仍然忠于我。”愛蒂絲說。
“你怎麽這樣？是因爲你說你活下來可以幫我，幫我們一起，讓我能真正進入他的心……所以我才準許你活下來。”蓮霧努力想表達自己的想法。
“你早就進入他的心了。”愛蒂絲說，“你瞧，伱的存在讓他變得軟弱。”
“什麽意思？”蓮霧皺眉。
“探測器偵測到一支惡魔大軍正在軌道上集結，準備直奔月球。”蓮霧臉上掠過一絲憂慮。
“靠現在的你們，甚至靠現在的張肅都是無法抵擋的，你們必須讓我加入戰鬥。然而我的身體雖然恢複，但還有一份契約必須毀去，是我很久以前和人類防禦計劃的大元帥簽訂的，它限制了我的許多抉擇。包括爲人類防禦計劃之外的勢力效力。隻有撕掉契約，我才能真正爲月球而戰。”愛蒂絲說。
“噗噗。”月兔擡頭看着蓮霧。
赤澤佳世還沒從上一次的猩紅花園戰役中恢複過來，她在撤退的時候被莉露希爾擊中，一度生命垂危，現在也就全盛時期七成水準。
蓮霧思考得很快。
漣漪中出現許多折影，蓮霧皺眉看着那些影像中的張肅。
他去了遙遠的地方，鏡像中出現無數大魔、城市以及燃燒的世界，邪魔成群結隊，遮天蔽日，而他以一己之力擊碎。
其他人類幸存者勢力更是情況窘急，尚無自保餘力，何談遣軍協防。
“沒錯，聰明的蓮霧。”愛蒂絲的話語中有一絲嘲弄，“決定權在你手上，我不會跟張肅說的。由你自己來吧，但你要知道，下一波攻擊無論規模還是強度絕非你們所能阻擋，想活下去就必須依靠我。”
“原本在别的世界線上，他是無所畏懼的惡魔殺手，惡魔克星，最後隻身進入地獄，拉着無數惡魔與人類文明陪葬。”愛蒂絲伸手撫過空氣。
“這都是幻覺。”蓮霧不相信，“他們才不像我認識的張肅呢。”
“但如果那份大元帥的契約毀掉，你不也可以加入惡魔了嗎？”蓮霧說，“那等于說是完全放你自由，你可以随時回到地獄。”
“我要你信我，再相信我一次。”愛蒂絲說，“現在外面的惡魔已經在集結了吧。”
“……”蓮霧摸了摸懷中月兔。先祖的力量可以調度，但現在的她很難掌控。
惡魔的進攻在30個小時内就會爆發，到時候，地球近地軌道上的“彼方号”居住站和月球都會遭到攻擊。
絕不停下，沒有悔意，早已麻木。
要屈服于愛蒂絲的意志，讓張肅去撕掉契約，給愛蒂絲自由嗎？
雖然愛蒂絲可能會協助對抗惡魔之潮，但她也可能徹底倒向惡魔一方。哪怕血軍會拒絕愛蒂絲，但地獄有那麽多勢力，她随時可以加入某一支中立的惡魔，從此離開人間，坐視人界滅亡。
“但你這樣做除了測試他對你的‘忠心’之外還有什麽用！”蓮霧冷哼。
“他就是這麽想的。我知道。兩個世界線的變動率隻有大到一定地步才會進入分歧，現在就已經是分歧的時間點了。”愛蒂絲的手在空中輕擺，“這麽多故事中，今天呈現在你我眼前的是最獨特的一段。你還不知足嗎？”
“我不知道他是怎麽想的。”蓮霧有些忐忑，因爲她覺得愛蒂絲說的話很真。
“的确，它們在你生活的世界線上并沒有發生過。”愛蒂絲喃喃道，“那什麽是真實呢？真實就是，他現在願意留在一個地方，想要和你結婚，暫放那顆不斷跳動的雄心。你的存在的确軟化了他，雖然我不知道你怎麽做到的，但你應該爲此而驕傲，連地獄都要爲此而慶賀！試想，一個原本會給地獄造成無窮麻煩、燃燒掉七重地獄的人，現在決定見好就收。”
張肅的實力足夠強，但也隻能防禦月球或軌道居住站，二者隻能保住一個。
月球基地居住着六萬人，“彼方号”軌道居住站上則有三十萬人。
放棄月球意味着炸掉蓮霧自己的魔力源泉，放棄居住站也是個殘酷的選擇，好不容易坐火箭逃到天穹，苟活幾年後又被殺死。
無疑，幫愛蒂絲一把才是最好的選擇。
在心底衡量過後，蓮霧望向愛蒂絲，卻感覺她目光深沉，好似早已知道蓮霧會怎麽說。
……
……
張肅在思維戰鬥中和全盛愛蒂絲對決。
“生期規毀。”愛蒂絲将雙手比成兩個七字形。
它們相互貼合，再形成一個倒十字架，從中放出紅光一閃。
張肅頓時感到自己被斬殺，而且不隻在此時此刻死去，而是在諸多世界線當中一齊湮滅。
所有可能性皆被摧毀，這才是真正的“大屠殺”，而且是針對一個人的超級屠戮！
張肅回過神來，深呼吸，将被屠戮的回憶從思緒中撇去。
全盛愛蒂絲的實力不可思議，生期規毀是她最強大的權能之一，從規則層面抹去某人或某物的存在，将其全部殺滅。
如果攻擊得當，甚至能讓惡魔也被反複殺死，哪怕重生，也會變成多次殺死後的削弱版本。
她一旦鎖定目标，就會快速機動，然後用精湛的武藝和經驗來取勝，速度快得不可思議。張肅默想。
他本想肉搏，把她拖到近身戰的領域裏，但愛蒂絲的戰法完全是惡魔式的，招招緻命，封鎖他的行動路線。一旦被全盛愛蒂絲壓制，會感覺做什麽都是錯的，一切都被她算到了，哪怕推測萬次，也感覺自己無計可施。
前世，愛蒂絲曾把這種技巧稱之爲“絕境展開”。
亦即說是，在戰鬥中壓制對方的抉擇，讓他們無法正常行動。
張肅默默體會這種能力，并活學活用，力圖讓自己遇到的下一個對手也飽嘗這種絕望。
“肅。”蓮霧來找他，“愛。”
“嗯。”張肅起身，“我去找她跟大元帥簽的契約，把它撕掉。”
……
……
突破大氣層下降的時候，張肅看到了布列在近地軌道上的惡魔。星際空間活動的惡魔很少，大部分低階惡魔不能逃離地心引力，隻有一些宇宙魔可以在高空遊蕩。
宇宙魔脫胎于人們對深空的恐懼，故而外貌離奇陰森扭曲，符合那些大眼睛細長胳膊的小灰人、外星人等。此時正冷冷盯着張肅，目送他返回地球。
大概是知道自己沒能力碰瓷了，張肅心說。惡魔們将在宇宙展開侵略。
在這裏他可以看到月球和“彼方”居住站，二者呈掎角之勢，互相掩護，都在惡魔的打擊目标中。一旦高階惡魔到位，進攻便會開始。
敵人大概有四五名軍團長級别的惡魔，還有超過兩萬多頭宇宙魔、能在太空戰鬥的中等惡魔……張肅感覺很忐忑。除非讓愛蒂絲完全恢複實力，或者他能突破到600多重氣勁，否則很難對抗。
他像流星一樣撞向歐亞交界處的君堡，人類防禦計劃的昔日總部。
氣勁在身後像先進引擎一樣推動，風聲在耳旁呼嘯作響，航迹在身後形成一條破空長軌。現在如果有幸存者擡頭仰望，恐怕會把自己當成一部向下俯沖的戰機吧。張肅心想。
他隻有離開地球的時候要驅動所有氣勁，把自己推到第一宇宙速度以上，這樣才能逃離地球，前往月亮。而下降的時候比較簡單，隻要讓自己泊入地心引力的捕捉範圍，大約60分鍾就可以從外大氣層抵達地表。
很快，張肅就站在君堡的街道上，拱門在眼前搖搖欲墜，廢棄的街道上滿是瓦礫和褪色的宣傳橫幅。
一門守衛街道的自動防禦火炮旋轉而來，瞄準張肅。他知道它的動作傳感器還在工作，但也沒躲閃，而是和它的黑色炮膛對望。
片刻後，似乎是認定張肅并非惡魔，炮口又逐漸移開，動作很慢，像個失力的衰朽老人。
速射炮，防空炮，戰術核武器……張肅回憶着昔日，大部分古建築都被拆除，改造成堡壘和軍營，這座重鎮部署了大量武器，可它們打光了彈藥也沒打敗惡魔。
他往前走，這裏是一座有半球形穹頂的宮殿，四周一排排柱子支撐着波浪狀的屋頂，漂亮極了，石磚地闆承受着連日炙烤，無人維護。随着人類滅亡，惡魔也懶得來打掃這些對它們來說毫無意義的廢墟建築。
好像走進一片大墓地，張肅往前走。
廣播還在運行，發出大元帥的号召，他聽出了那洪亮的聲音：
“同胞們！戰友們！不要失去希望！我們仍要奪回這個世界！”
在街道交彙的廣場上，張肅看到大元帥的雕像。
它一隻手臂高高舉起，好像在指揮全世界的人類對抗惡魔。雕像有五層樓高，雄偉，宛如神話。
雕像上挂滿了人類的累累白骨，全是各級将官、力戰士兵，數不清多少人，死前經曆了折磨，連骨頭上都是傷痕。大元帥雕像的腳被燒黑了，被挂在上面的人近乎炮烙而死。惡魔們想必是故意這樣做來羞辱大元帥。
“團結起來！鼓起勇氣！我們将再次崛起，拿回屬于我們的東西！”大元帥的聲音因電波錄制和播放而有些失真，但仍然很響亮。
這些廣播位于城市各處，挂在彩色瓦片、玻璃穹頂和電線杆上，它們有一半還在工作。
電子元器件的服務年限太久，足以送走人類。預錄制的話語現在仍有振奮人心的作用，隻是沒有人聽而已。
作爲僅剩的聽衆，張肅一路前往首都地堡，大元帥的聲音不斷在城市上空響起，引發街頭巷尾的陣陣回音。
“同胞們，永遠不要對我們的抗争失去希望！”
“永遠不要對我們的抗争失去希望！”
“對我們的抗争失去希望……”
“失去希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