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官敏銳的人可以感到死亡的氣息,張肅現在就能感到愛蒂絲的死兆。
他有能看清命運線的能力,愛蒂絲的命運何等猩紅,一如當年在那些死人身上所見。
如果什麽都不做的話,愛蒂絲必死無疑。張肅走到愛蒂絲身旁,輕聲說出他的想法。
愛蒂絲現在虛弱不堪,以至于無法說話,她擡眼看着張肅。
爲什麽他會願意把生命力分享出來呢?是因爲在同一條戰線上對抗莉露希爾和屠殺血軍嗎?是因爲愛和肉質的完美同步嗎?是因爲他本性如此,還是被時局壓迫成這樣。
或者說,他隻是很好,和愛蒂絲想象的一樣好。
她勾起嘴角。
于是就這樣無聲地決定了。
孩子們都感覺氣氛很沉重,不過她們相信張肅,一直都信任他,所以都對視一眼,随後就快步走到房間外面去,希望等這一切結束後看到愛蒂絲健康地出來。
隻有夏希還留下,因爲陽光魔力能一直賦予治療。
她張開口,汲取張肅的血液。
“!”蓮霧伸出手捶他,月兔也伸出腳來。
“……!”蓮霧也兩手一拍張肅,讓他不要說了。
“……”蓮霧看着他。
“……”蓮霧撇撇嘴,有些厭倦張肅的胡言亂語。
她的确感到心痛,感覺自己根本不配得到這樣的慷慨,她心中有些想法,若能稱爲良心,那就是良心無法承受。
她伸手幫張肅按了按,試圖給他一點治療,至少讓張肅感覺好些。
他伸出手與她一握,倘若此事能融化愛蒂絲心中最後一層堅冰,那張肅很樂意給予焰光。
“别罵我了。”張肅無奈。
“……”蓮霧覺得都是歪理。
她感到一股暖意開始蔓延。随後,這股再生的力量湧入四肢百骸,試圖退治死亡陰影,奪回生的領域。
她狠狠用眼神剮了張肅兩刀。
在這之間他們都一直有目光接觸。
現在的蓮霧可比愛蒂絲強多了,尤其是懷裏的那隻月兔。
“……”蓮霧抱着月兔走過來。
愛蒂絲盡可能讓自己看起來柔情,但她太累了,除了吞咽之外别無餘力。她隻是想到很多事情,放空大腦。
良久。
夏希松開他們,退後半步,左右瞧瞧,略微點了點頭。
他當然有很多理由去救愛蒂絲,但說給蓮霧聽的話,他得被蓮霧一腳踢回地球。
他從未這麽累過。
身體累,精神仍在。他前往基地的訓練場,找個角落坐下,淨空其他的想法,專注于訓練,不斷和不同的假想敵作戰,在思想中訓練。
夏希一手握着愛蒂絲的手,一手握着張肅的手,想要把自己的力量分給他們。
“沒事。”張肅搶先一步,封住愛蒂絲即将說出的那些深通忏悔和悲傷獨白。
他感到自己的活力已喪去大半,想治愈愛蒂絲這樣的重傷必須要付出代價,他也很清楚。
蓮霧猶豫了一會,還是坐到他的膝蓋上。張肅願意爲愛蒂絲而犧牲,此事可惡至極,可不管經過多少事之後,她還是想幫他。
心中的愛蒂絲尤其強大,成爲稀世強者,他希望現實中的愛蒂絲也能恢複健全。
愛蒂絲睜開眼睛,爬了起來,看到張肅已在旁站着,臉色蒼白。
蓮霧與張肅如此之近,他感覺自己好像迷失在了蓮霧的目光中。
“吞噬吧。”張肅把自己的手臂送至愛蒂絲的吻前。
“好好休息。”張肅确認愛蒂絲脫離危險後,離開了急救室。
“來吧,我太想你了。”張肅張開雙臂。
“沒什麽的,我自己也能重生,一次又一次站起來。”張肅擡頭。
“我……”愛蒂絲說。
她眼神友愛,仍像天真的小兔子一樣,經不起欺瞞。
這動作好熟悉。
愛蒂絲閉上眼睛,身軀逐漸恢複緻命的殺傷力,靈魂也開始自我修補。
張肅的血液正在凋去。
她做這些事的時候一聲不吭,也不希望别人因此關注她。就像人們一般不感謝太陽的光和熱一樣,唯有在眼睛緊閉的時候,太陽的溫暖才更灼熱。
“如果是我做的事,蓮霧小姐能理解,一直都能理解,這樣真好,如果沒有你的話,我恐怕早已死于荒野……”張肅忍不住說。
“沒事的,而且這樣她不就也欠你一份了嗎?我欠你一條命,我又救了她,而沒有你就沒有我……說明愛蒂絲現在也欠你一條命了。”張肅說。
包裹着治愈性氣勁的血液湧入,滲透到愛蒂絲衰弱的身軀中。
就好像張肅之前讓愛蒂絲不再說下去那樣……
因爲這些事都不言而喻!
不需要感謝的話語,他們也能感到彼此之間的理解和相互支持,早已跨越了尋常的友誼。
如此張肅也驗證了,蓮霧對他的感覺就像他對愛蒂絲的感覺一樣。
蓮霧喜歡張肅,張肅喜歡愛蒂絲,那麽……
這麽說來,現在隻要讓愛蒂絲和蓮霧和解就能達成閉環了?三人幸終?張肅感覺這種關系忽然進入了一個很奇妙的地步。
“!”蓮霧發現張肅又在瞎想了,又加大了手上的力度。
“蓮霧小姐對我來說就是神聖的存在,是我唯一的所愛。”張肅知道什麽話對蓮霧更有效。
“!!!”蓮霧的臉一下紅了。
“噗叽啪。”月兔都聽得肉麻了。蓮霧看了下月兔,得把它帶去好好清幹淨。
“你是我的。”蓮霧最後對張肅宣稱了一下主權,一手抱着月兔,另一隻手在張肅的腦袋上畫了三圈。
蓮霧轉身就走,像在輕輕飄遊,依然和過去那樣,走路不露行迹。
張肅現在已經幻視到遙遠的未來,那時候地球已經被光複了,他跟蓮霧結了婚,榮歸故裏,那時候就可以隐退,在這麽多年的努力之後得到命中注定的獎賞,在安心院裏春賞花朵,夏放煙火,秋吃年糕,冬堆雪人。
那種事哪怕隻是想想都很好。張肅默想着。
啊,隻是想想都會很高興。這種單純的開心,同樣能緩解人的身心勞累。
爲什麽自己隻想過和蓮霧結婚呢?
因爲自己和蓮霧幾乎在各個方面都截然相反嗎?
壯實、健談的男子和單薄、内斂的女子,宛如形狀吻合的拼圖,缺口和突出點可以互相彌補,從而達成完美的拼合。
然而他想到,自己和蓮霧實際上并沒有互補,而是讓曾經緘默的蓮霧現在努力學會了多說一些話,而曾經隻想死戰惡魔的張肅,現在想要一個盛大的婚禮,一種平靜的生活。
……
……
“烏拉拉。”炸炸穿着盔甲溜達。
“啊!剛剛獻祭完血液,現在又康複如初?”青曉看到炸炸穿着完好的黑色野獸盔甲,感覺這就是張肅。
“嗯嗯。”炸炸點頭。
“怎麽發出了尖細的聲音,難道都變脆弱了嗎?”青曉對父親的損失倍感心疼,“吃我頭發上長出來的水果,加速恢複吧。”
“好耶。”炸炸伸出手。
“真是奇怪,不像爸爸的聲音,卻像一個故人。”青曉感覺不可思議。
她從長長的綠色頭發裏摘下來一些水果,時過境遷,現在她頭發裏的果實越來越好吃,像大果粒的櫻桃。
炸炸接過果實,然後打開機甲,伸手塞進嘴裏,滿意地吧唧起來。
“你——伱是炸炸!”青曉震撼了,“把我的血還給我。”
“不給。”炸炸從機甲裏跳出來,歡快地在地上轉圈,“啦啦~”
“怎麽會是炸炸開着這麽大的機甲,雖然減小了一圈但還是……”青曉環繞盔甲走了一圈。
“很驚訝嗎?”盔甲鬼魂莉迪亞陰森森地說。
“鬧鬼!還是人工智能程式?”青曉往後退了好幾步,和這件盔甲相比,還是大活人炸炸給她感覺親切一些。
“我是鬼!”莉迪亞操作空盔甲行動,宛如一個被惡靈附身的邪念重型甲胄,手裏緊握令使刀,朝青曉跨步沖去。
“我隻是一棵樹啊!”青曉連連後退,轉身逃跑。
“噜啦,啪啦啪啦。”炸炸回味着嘴裏青曉的滋味,感覺非常奇特,轉頭看到逃亡的青曉,便帶她一塊逃,回到大家那裏去。
她們在能看到地球的玻璃連廊上搭建了一個臨時的窩點。
把自己找到的紙闆、廢舊材料和玩具拼湊起來,形成一個可以爬來爬去的地方,借以重溫過去時光。
“現在大家都沒有播電視劇了,簡直沒什麽新奇的把戲,太無聊了。”早穗坐在紙箱子上。
“青曉很美味哦。”炸炸跟早穗分享見聞。
“哦?青曉,嘿嘿,青曉……”早穗看着青曉頭發裏長出的水果。
“現在的問題隻是這個家太孤獨了,沒有其他幾個人來制衡你們兩個小壞蛋。”青曉抗議,同時護住自己的頭發,“我不會把水果随便給人吃的,除非是餓得受不了了。”
“但好東西不是要分享出去嗎?”早穗不以爲然,“這才是美德啊。”
“你還是那麽讓人讨厭!”青曉搖頭。
“我又幹啥了?”早穗不明白。
“你這個人沒有距離感!很容易侵入别人的生活,未經允許就對别人說話、做事或者用别人的東西,我從過去就一直想這麽說了,現在我終于可以痛痛快快說出來了,反正世界都毀滅了。你!早穗!太冒犯人了!”青曉對早穗說。
早穗的表情一下變了。
“是啊,刺痛了你的玻璃心吧!你那可憐的驕傲,被我青曉無情地揭穿了!”青曉質疑。
“沒有人敢這樣跟我說話!”早穗生氣,她一個箭步沖過去,把青曉推倒。
“救命!有人要上樹了!”青曉大喊大叫。
夏希在地上拍兒時的皮球,轉頭看到早穗欺負人,于是點點頭站起來,化作一道光消失,下一秒又回來。
“嗷,我吃了你!”早穗摘青曉頭上的果子。
“小壞壞。”一個清冷的聲音響起。
早穗頓時感覺自己離地而起。
都長這麽高了,還是有人能把自己拔起來,轉頭卻看到是蓮霧!
由于月之魔力,蓮霧可以無視重力,把早穗打包起來帶走。
“大肅不在,你就淘氣了。”蓮霧打她屁屁,“現在世界都毀滅了,還在胡鬧。”
“果子隻會分給好孩子,你是不行的!”青曉在後面跟着,得意地看早穗被搬走。
同時青曉又感到思念,小朋友們内部經常不和,過去都是有緣織來彌合她們的分歧,隻有緣織才有這種偉大的性格,現在沒有緣織,人一多就内鬥起來,真是想緣織啊。
“我要死了!大肅,救我啊——”早穗在空中被月亮魔力牽引漂浮。
蓮霧則一直前往愛蒂絲的房間。
“你之前,欺騙了張肅吧。”蓮霧盯着愛蒂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