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斯瓦爾巴群島有幸存者,那規模也一定很小。張肅想。
惡魔們一刻不停地掃描着整個地球,聚居地一旦超過五百人,不出幾小時就會被從天而降的惡魔給滅絕。
人類文明如此分裂,各定居點的零散人口緊密團結起來,對外人很有敵意,蓮霧在月球上也隻能從中協調。
真弓這樣的外交公使就很重要,她會定期聯絡不同地方的團體。
“北極,超超超冷。”真弓穿上裏三層外三層的保暖服裝。
靈界墜落撞擊了地球,現在地球自轉軸變化,寒冷地區酷冷幹燥,連空氣成分都變化了,不再像過去那樣宜居。
“還要戴呼吸面罩,真麻煩。”早穗套上一個類似防毒面具的玩意,再背上氧氣瓶。
“我們也跟老師一樣身強體壯就好了。”真弓沖張肅一笑。
她穿了厚厚的尼龍塑身衣,吸濕排汗,然後再穿上黑山羊毛衣,厚羽絨夾克,還有一套防水防風的外套。而張肅穿個休閑裝就能頂住風暴了。
“所以要鍛煉啊。”張肅點點頭。
“努力,努力……”裝備很寶貴,真弓不想弄壞它們,所以穿戴時極其小心。
穿好後,她已經開始出汗,臉上露出開心笑容。
不再被學業所壓垮,歡欣魔力的持有者永遠都很高興,而且還散發出一種類似光環的力量,讓其他人心中也盈滿暖意。
“我們走吧。”張肅檢查傳送信标。
信标用遠見方舟的炎髓供能,充電倉裏有一個睡覺的火團團。
張肅拍拍信标,火團團醒來後,開始晃動身體,激活微型炎髓中的能量,信标便形成一個體積小、能量強大的傳送導體,可以臨時開啓一個持續時間不到五秒的傳送門。
這很方便,但也要動作迅速。
如果在走過去的時候慢半拍,身體真的會被砍成兩半。
“我有點怕。”真弓擔心。
“看好了。”張肅用力一劃,打開通往斯瓦爾巴群島的傳送門。
然後他同時極快地挾裹着真弓、炸炸和早穗穿過門戶,在十分之一秒内就到了對面!
“好安全啊!”真弓很高興,毫無疑慮地穿了過去。還是老師比較厲害。
“冷起來了!”早穗發抖。
“誰讓你不多穿一點。”真弓笑道。
炸炸穿着張肅留下來的裝甲,和盔甲鬼魂莉迪亞結伴。手握令使刀。
從外觀看,這就是一件非常華麗、威嚴的黑色裝甲,從未有人想過裏面的駕駛者是一名少女。
炸炸通過這種盔甲來汲取自己體内滿溢的破壞欲,莉迪亞是嗜好殺戮的鬼魂,可以替炸炸分擔殺意。
張肅看炸炸駕駛裝甲穿過雪地,心裏已經感受到刀鋒上的極大威脅。
新東京一戰後,愛蒂絲有一把,張肅有一把,李弈心有兩把。這就是存世的令使武器,它們仍對惡魔有很大殺傷力。
炸炸的魔力可以加倍增幅令使刀的威力,二者的效果互相累加。
張肅用令使刀通常是斬出一道白線狀的攻勢,射程很遠,攻擊半徑在1500公裏左右,從神州東海上站定,一刀可以劈至東京,沿途的一切都被均勻切開,沒有衰減。
炸炸的攻擊則把令使刀的切割方向像爆星那樣散開,好像砍出成百上千道炸彈光刃一樣,會把面前幾百公裏内的物體切成碎片。
亦即說是,降低了射程,但擴大了覆蓋範圍,更實用。
由此張肅才把盔甲和刀交給炸炸保管。
他們折向記錄中斯瓦爾巴群島全球種子避險基地的位置。
這個計劃原先隻是一個倡議,一個類似展覽或紀念博物館的奇觀。
但在天災來臨前半年,人類防禦計劃的确投入大量物資支援,使其成爲名副其實的農業避難所。
張肅速度很快,先在前偵察敵情,孩子們則在雪地上跋涉,留下一連串腳印。
早穗擡頭。
避難所據說就在眼前的群山當中。
濃霧像幽靈一樣依附在尖棘般聳立的山峰上,沒有任何植被,一切作物早已凍死,随着樹林生态的崩潰,動物們也滅亡了。
和她相伴的隻有遠古冰川和漂白的古老花崗岩,它們共同組成無窮無盡的遠景,嵌在地上,一直延伸到鍋灰色的冰海中。
“我什麽都看不清。”早穗嚷嚷。
“是冰,冰反光了,還有一點雪,這裏的雪好硬。它們都是水啊,水真可貴。”真弓往前走,“你看一看我衣服上的斑點吧,說不定能讓你清醒一點喲。”
“哎哎……夏希怎麽就住在這地方。”早穗竭力往前跋涉。
她感覺自己的視線被冰雪所緻盲,被一成不變的景觀催眠到昏昏欲睡。
眼前是白色的白色,抹去了所有參考點。眩暈感從她的神經裏紛紛爬出,争先恐後地麻痹她的感官,她感覺四肢也快凍硬了。
她差點跌入冰川之間的縫隙,身體往下一墜。
炸炸及時出手,操控盔甲把早穗拉起來。
早穗低頭看着萬丈深淵,到處都是大地開裂的痕迹。
人、惡魔和各路強者之間的鏖戰摧殘地表,普通人的日子也被折騰得苦不堪言,一切破敗。
“我覺得我有幻覺了。”早穗看着下面的一片黑暗,幽谷通往大地深處。
換正常她會希望下面空無一物,沒有怪物,也沒有遠古黑暗侵襲。
但現在她卻期望裏頭生活着什麽地下的原始人、穴居動物、冰川蝙蝠或者霜凍巨人啥的,多少能和她聊天作伴。
“伱害怕嗎?早穗?”真弓站在裂縫另一端。
早穗跳過去。
“多跟我說話,多說說話吧。”早穗祈求。
“嗯,早穗,我們大家都在呢。”真弓安慰她。
“什麽叫大家都在呢,大家都已經分崩離析了,隻剩下我們這三個人了,三個!而炸炸還不說話。”早穗搖搖頭往前走。
“你想聽我的聲音也行。”炸炸的聲音隔着頭盔聽起來有些悶,像加了混音效果,“我隻是覺得現在該趕路了,爸爸都到前頭去了,我們還在後面慢慢磨蹭。”
“那你把我扔過去好了。”早穗站定。
炸炸說幹就幹。
她走到早穗身後,驅動機甲,讓黑色野獸裝甲的手抓住早穗,啓動核心動力源,機體深處傳出一陣巨大的轟鳴,将早穗用力抛向前方。
“我飛起來了——!”早穗往前飛出一個弧度,她單拳朝前,幻想自己在空中飛行。
還好周圍的一切都太蒼白了,她分辨不出目前的高度,這輩子第一次到這麽高的地方而沒有直接暈眩過去。
周圍風聲呼呼作響,她飛行了幾秒之後落地,在地上不斷翻滾,用自己的身體強吃沖擊力。
自己可是破位一次的魔女,已經很強壯了。早穗自我安慰,消化掉撞擊地面的疼痛。
破位儀式讓魔女們有血脈進化的感覺,她身體已非常結實,有很強的适應力,可以耐受疼痛。
或者說,這些痛楚和她心裏的不安相比不值一提。
天災對她來說就像在心口開了一刀,讓她發覺一切都不再安全。影魔女上一次來的時候直言想把早穗帶走,但早穗選擇留下來。畢竟如果她自己跑去了安全的地方,而把大家留在危機四伏的地球,她一輩子都會恨自己。
“我愛你們!”早穗站起來,在空空蕩蕩的雪地裏大喊大叫,放聲呼号,“我愛大家!我愛你們所有人!夏希!夏希!你在哪!我也愛你!”
反正被扔到這麽遠,她們也聽不見,不覺得尴尬。
她的淚水一離開眼眶就變成冰。
“也包括我嗎?”穗影問。
“滾開。”早穗踢自己在雪地上的影子,跌跌撞撞地跋涉。
早穗看着四周,她小時候在食堂的電視上看節目,記得類似的地方。
那電視是衛星電視,大小姐花錢裝的,那還是早穗脅迫她給大家買東西的時候的事情了。她對電視節目如癡如醉,所以從科考欄目知道這裏生活着北極兔。
啊,北極兔,白白的,僞裝在雪地裏的效果非常好。
她想着有朝一日到極地來抓兩隻玩玩,但是它們也不見了。死了。
她看着四周,天空變白,海水變粉,在狂風的吹拂下,海水撞擊着崎岖不平的頁岩石懸崖。
海平線下降了很多,原先的海崖變得更加陡峭。退潮後的淺灘上遍布着大型海生動物、魚以及貝類的白骨,它們在最後一次漲潮中登上海岸,然而再也不會有海水湧上來把它們卷回海中。
冰川的遺迹沉默而莊嚴地屹立在她頭頂,它們頑強抵抗了一季又一季的炙烤和融化,或有幾十萬年曆史。
早穗希望自己也能活好久,而且正好在其他人死的那一刻同步死掉,不要活着爲大家送終,那樣太傷心了。她不想看到小朋友們的葬禮,有時候甚至覺得長大太糟糕了,那意味着變老。
變老有什麽好處呢。
“不要想着死了,前進吧。”穗影說。
“我撒謊了,我也愛你,我的影子啊!”早穗往上跑。
“啥比。”穗影說。
早穗登上崎岖的山坡,在這裏站定。
她深吸一口過濾後的氧氣,然後把面罩摘掉,呼吸着變得幹澀微毒的地球空氣,冷得她鼻子要掉了。
在她兩側,偶爾出現人類存在的證據,采礦基地、定居點和科考站,它們都被風雪掩蓋,像文明的骨頭,讓她意識到地球上曾經遍布許多人類。
她忽然看到一個巨大的身影朝自己沖來。
“壞蛋!”早穗拿出暗影錐,“惡魔,我殺了你!”
“快閉上眼睛!”張肅忽然從上方沖下來,伸手擋住早穗的眼睛,抓着她翻滾到雪坡當中。
強烈的陽光從他們頭頂一閃而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