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紅焰的腳踩過門檻,整個人身體前傾,直直前撞,張肅伸手攙住。
“活了,沒問題。”張肅把她拉到門外,紅焰的兩腳在空中撲騰了一會,直到無力了再放下去。
她兩手抓着張肅,頭埋在他的大腿邊,閉着眼睛呼吸了一會,然後才睜開一隻眼看四周,接着另一隻。
“嘿,菩薩赢了!”紅焰往外走了兩步,驚喜不已,“這是咋回事呀?菩薩怎麽沒似了?”
“因爲安心院的範圍擴大了,”張肅說,“姑且也能在這大門外轉轉吧,我們的區劃已經覆蓋整個神樂山頭。”
“還真是。”紅焰拍拍胸口,适應遠處的景觀,神樂山頂不再血雲繞天、岩漿焚頂,而是青翠遼闊,寂靜豐人。
她輕輕呼吸空中的清新空氣,對張肅點點頭,“……幫菩薩做了好多好事呢。你這家夥。”
“現在輪到菩薩和社會上的人接觸了,我們走,這樣夠得着嗎?”張肅兩隻手把紅焰拎起來。
紅焰的腳試了試,太矮了,夠不到地,還是跳下來,跟在後面。
“下面的人在幹嘛呢?”紅焰整理衣服頭發,快步跟上,張肅一步等于紅焰四步。
“作爲飛升魔女,您向外發放不少神迹,現在他們都來報恩了。”張肅道。
“哦!香火旺盛了呢,别的地方飛升魔女沒發神迹了?”紅焰問。
“隻有破位的飛升魔女可以發神迹,但她們已經去靈界了。”張肅說。
紅焰臉一紅,這樣下去,全世界最菜神明的身份就要曝光了。
“那、那他們帶錢了嗎?”紅焰轉移話題,“我要回去拿賽錢箱收錢了。”
“不好意思,他們覺得紅焰崇拜是一種出世的信仰,都是舍家棄子、抛棄家産後過來的,身無分文。”張肅道。
“沒米的話菩薩不接待啊。”紅焰兩手叉腰,“菩薩要躺在金山上打電動。”
“如果菩薩這樣的形象爲其所知,恐怕大家都會散夥吧。”張肅說,“他們相信您有大智慧才來的,可以幫他們廓清生活的苦難。您有大智慧嗎?”
“憑什麽要大智慧?”紅焰覺得沒必要。
“以我所見,菩薩這個詞的原意是‘菩提薩埵’,菩提指的是佛理,薩埵指的是衆生。菩薩的意思就是‘上求佛理’、‘下化衆生’。如果大家都管你叫菩薩,你也應該幫幫衆生才是。”張肅說。
紅焰苦惱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菩薩從前在比叡山吃香火,後來有個beyond把比叡山燒了,菩薩後續就策動他小弟把他燒了。之後去龍宮城當橘子年糕的廚子,然後去了靈界,然後因爲她們吃膩了橘子又把菩薩扔下來看守月華姬。因爲害怕惡魔就挖了個地道躲起來,到現在,已經有三四百年沒讀過書了。伱問菩薩怎麽開風靈月影還比較懂些呢。”紅焰說。
“你說如來,他來了嗎?”張肅問。
“沒來。”紅焰下意識地說,然後又恍然大悟,“哦來了來了來了!來了!來了的。來了。”
她思考了一會,忽然一拍手,“哎呀!沒來,沒來沒來,來個p來,沒來。”
最後她遲疑地看着張肅,“……來了嗎?”
“算了,我們從頭開始創造紅焰菩薩的體系就好了。”張肅無奈。
“怎麽弄?”紅焰好奇。
“這不是我該問您嗎?”張肅也被紅焰氣笑了。
“快快。”紅焰拍拍手,“反正就那麽回事,設計一套體系,把大家框在裏面,然後狂給菩薩送香火錢和信願能量就好了。”
“很務實啊,那不是變成勞動崇拜了嗎?一天要工作多少個小時呢?”張肅問。
“天亮(指5點)起來工作,日落(指18點)就下班,一天做13個點不過分吧。追随者可是要給我爆米的,不能偷懶。”紅焰說。
“有世界觀嗎?紅焰大人對建造這個世界有什麽貢獻呢?”張肅問。
“我發明了橘子年糕,橘子年糕以後就是大家的聖物和聖餐了。”紅焰說。
“聖地就是神樂山和安心院,可以嗎?”
“行。還有地道,大家要以住在地道爲榮。”紅焰說。
“日常的工作内容呢?有沒有符合紅焰大人權能的地方?種地和建築?”張肅研究。
“對,要見到地就種,見到可以蓋房子的地方就蓋房子,大興土木,要建奇觀,要改造地貌,要挖空神樂山體。大大宣揚我的威名哇。”紅焰高興地說。
“當紅焰大人的追随者真辛苦啊……建了房子卻不能住,要睡地道。他們會逃走的。”張肅說。
“其他教是怎麽做的?”紅焰問。
“基本都是說,死了可以去個更美好的地方,就是靈界。不同的地方不一樣,北歐的飛升魔女說可以他們帶去一個能無限吃烤肉、打架、喝美酒。其他的說那有七十二美少女。”張肅說。
“哼,靈界有什麽好。現世更安逸。他們積攢貢獻度能換神恩的,菩薩會給他們發賞賜。要啥有啥。他們不也是看到好處才來的嘛?”紅焰說。
“行。不過,這整個形式都太前現代了,太古老了,不夠潮。菩薩有沒有更好的把戲?符合人的基本追求?”張肅問。
“那這樣。隻要是在神樂山内願意信紅焰菩薩的人類,都不會生病也不會老死,甚至意外死了也能複活。共建神樂山幻想鄉,待遇夠好了吧!”紅焰兩手一拍。
“很好!但好像還不夠潮,有沒有更後現代的把戲?”張肅問。
“啊啊……菩薩的小腦袋要裂開了。”紅焰按自己的頭,“那所有願意信從我的人,他們的心從此是透明的了,能夠理解彼此的愛恨情仇,不用爲了理解彼此而天天世界大戰了,他們的意識編織成一個大網,身軀和精神沒有明确的界限,個體和集體沒有巨大的分歧,人類和超凡沒有惱人的分野,存在和形而上不再有迥異的區别。就這樣吧。”
“好像行,請菩薩施展吧。”張肅說。
紅焰小手一揮,成了。
……
……
紅焰躲在張肅後面前進。
從安心院出發有兩條路,一條是通往山下禦前町的盤山公路,一條是穿過森林的蜿蜒小徑,可以兜兜轉轉前往後山、神樂山等區域,如今也順着這條路來到了河間的紅焰村。
此時已是下午,雲霧将陽光過濾成淺淺的橘色,照在紅焰村追随者們營建的木屋上,小徑最靠近村落的幾十步已經鋪上碎石,走起來十分順暢。
張肅雙手抱胸眺望。
經過一周的适應,這裏有種深沉甯靜的氛圍,光是看着村子都感到心胸開闊。
紅焰抓住張肅的褲管,探出半個頭,鬼鬼祟祟地望着。
她的追随者們扛着一捆捆的木柴、野草穿梭,在寬敞的空地上修築籬笆,養殖雞和山羊。
河流穿過村莊,兩側空地面積有上百畝,開發潛力無限,正适合這批人來居住。
“好像很認真呢。”紅焰說。
“神明應該是躲起來吧。”張肅轉頭,“我要進村子看看了。”
“那你到時候回來跟我說。”紅焰迅速往後退,藏在樹叢裏。
張肅拿着觀世浮屠進入村莊。
大胡子吉田街人走上來,他已被選爲這批開拓者的魁首,現也通體康健,精神飽滿。
“失禮了,護法大人。”他對張肅點點頭。
“這村子有一種返璞歸真的感覺。”張肅道。
“真理如此。”吉田點頭,他領張肅來到河邊。
從神樂山淌下的河川湍急而清新,流過一片光滑的卵石,人們赤腳在河中漫步。鳥雀的啼啭自高處傳來,翠鳥、蒼鹭和獵鷹在暖風中翺翔競逐。
“‘時間’焦慮是現代社會和前現代生活的重大區别。”張肅說,“一想到未來的日期,人們心裏就倍感恐慌。假期開始和結束的時間,車票和機票規定的時間,上學和上班時規定的打卡時間,商店和優惠到期的時間,睡覺的時間,遞交作業、工作項目或論文的時間……這些時間讓人心力交瘁。不過在紅焰的村子裏,時間仿佛變慢了。”
“你說的是,已經無法記清上一次這樣悠閑望天是什麽時候了,大概從小就沒有。”吉田擡頭看白雲舒卷變化,“放下一切加入紅焰大人的事業,真是我一生做的最偉大的決定。”
“人們的情況還好嗎?”張肅望向各處,有些人盤坐着冥想,有些人在睡覺,更多的在工作,充滿活力地擴建紅焰村。
“大家都是非常聰明而且有能力的人。”吉田說,他爲張肅介紹紅焰村裏一些優秀的人,“像是大輝,新東京的腦外科醫生。麻衣,自彈自唱的歌手。塔克亞,花了5年的時間在北極冥想,現在發現不如加入紅焰菩薩的聖地。還有健太郎,職業投資者,在今年的虛拟币大跳水之前有1億6000萬身家。現在我們都平等地生活在一塊,默念紅焰的威名。”
不同的人們追随着紅焰而來……張肅默想着。以後會越來越多的。
“管理他們有難度嗎?”張肅問。
“之前有,但就在剛剛,我好像已經完全能理解大家的感受了!原先還對他們有争吵、有煩惱,但現在已經都沒有了。”吉田解釋。
吉田走向河邊洗腳的一個少年,拍了拍他的肩膀。
“懂你意思。”吉田說。
“懂你意思。”少年點點頭,離開河邊。
“?”張肅默默思考他們的話。
此時由于吉田來到河邊來,河對岸有不少剛剛從森林裏回來的居民,他們都對吉田揮手。
“懂你意思!”他們喊。
“懂你們意思。”吉田點點頭。
“?”張肅看着四周,人們繼續交流。
“懂你意思。”
“懂你意思。”
“懂你意思。紅焰村的村民們已經大腦升級了,現在已經不需要任何貧弱的語言來表達真實的意義,由于紅焰的賜福,他們看對方的心靈就像透明玻璃一樣,而且都是最真實、最原始的意願,不需要再用語言和修辭去轉述。
一個少年向少女送禮物然後求婚。
“懂你意思≠懂你意思。”她拒絕。
“懂你意思。”少年失望離開。
吉田望向張肅。
“懂你意思。”張肅搶在他之前開口。
“懂你意思。”吉田捋了捋大胡須,點點頭離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