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場上,大家都像葵花籽一樣躺着曬太陽,熱烘烘的。
張肅拿着幾個包裹和工具路過,看到早穗在地上滾來滾去。
“早穗,去龍宮城嗎?”張肅問。
早穗在地上滾過一圈,把自己煎至兩面金黃,然後再爬起來。
“幹啥啊這是?”早穗問。
“給龍宮的寶庫裝個鎖,防小人不防君子。”張肅說,“這是個智能鎖,明裝設計,不會打到石牆裏,不需要額外鑽孔,外面有個殼子,看上去和龍宮的各種水生裝飾差不多。我們還會安裝标牌,還要裝一些真正的監控攝像頭,大工程。”
“那以後就放心多了,我們還釣上個大魚,釣到了我們中真正的壞魔女。”早穗跟上去,“都是我的功勞啊。”
“就是這些關鍵的抉擇定義了我們是什麽樣的人,重要的是别讓自己後悔。”張肅去裝鎖和攝像頭,順便看乙姬公主對衛藤夢美的最終審判。
早穗轉頭看到深田姐妹跟在後面,表情詭異,吓得抓住張肅的衣角。
“喂!姐妹花被放出來了!”早穗說。
“沒關系的,覺得太擔心的話就吓唬她們,把她們吓跑。”張肅說。
“我是早穗大王啊!你們别老跟着!”早穗跟她們舉起拳頭。
深田姐妹跟得更近,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
“呃,快跑……”早穗加快腳步,走到張肅前頭去,回味之前的奇妙探案經曆,“話說回來,我第一次審訊深田遙的時候,她說自己在花園裏工作,和事實相符,那豈不是……她們也沒那麽心口不一?偶爾也會說實話的。”
“如果在花園裏一開始工作的就不是遙,而是筱呢?你的雙胞胎詭計其實是正确的,隻是身份交換的時間太早了,早在開始工作之前,她們就已交換了一次。”張肅說。
“啊,太難懂了。”早穗用拳頭敲了敲自己不争氣的腦袋,“那走廊上爲什麽有她們的氣味?”
“說明她們确實‘踩點’,走過了一次整條走廊,不過沒有實施盜竊。”張肅道。
“時間呢?”早穗問。
“大概就在乙姬公主回去檢查寶庫的時候,深田姐妹中的一個也跟了過去,與她形影不離,等乙姬公主看到項鏈失竊的時候,她們就……”張肅說。
“好恐怖的兩個家夥!”早穗心頭惴惴不安,又加快了腳步,“看來她們才是大反派!”
龍宮城。
張肅給寶庫加裝了鎖,從此隻有乙姬公主的聲音、指紋和虹膜三位一體對照才能打開。
“好酷啊。”乙姬公主檢查這個鎖。
微型傳感器記錄了她的手指細節,能在十分之一秒内掃描驗證。
她睜大眼睛檢查虹膜掃描儀,它用紅外光檢查乙姬公主的眼窩,記錄下她眼睛的樣子,而且能檢驗這隻眼睛究竟是死是活。
“現在就安全了,無論如何都不用擔心。”張肅說,“我們去完成下一件事吧,解決衛藤夢美。”
“沒錯。”乙姬公主加速出發,“得準備準備。”
乙姬公主監押了衛藤夢美一會,然後開庭審判,位置是在龍宮城的圓形大法庭。
張肅、早穗、深田姐妹和陽葵都到位旁聽。
乙姬公主換了一身嚴肅的蒼白長裙,臉上也塗了象征公平的白妝,頭頂上戴着由珍珠、鑽石、貝殼和珊瑚鑲嵌制成的六角王冠。
即将對犯有盜竊重罪的衛藤夢美做出決定性的判決。
環形法庭正中放着一個刑具,是乙姬公主從處刑場那拖過來的,希望讓衛藤夢美在衆目睽睽下接受刑裁。
刑具是一個巨大的凹槽,用海底火山噴發後留下的玄武岩打造,通體漆黑,裏頭浸着三米深的海水,旁邊有一個巨大的珊瑚柱原生框架,類似絞刑台,又像起重機。
衛藤夢美站在乙姬公主面前,表情冷淡,但不像往日那樣倨傲。
張肅從她顫抖的微表情上辨出一絲恐懼。死刑,死刑,死刑。張肅的腦海中回蕩着這個名詞。乙姬公主想殺人。
看熟悉的乙姬公主變得這麽冷漠嚴肅,早穗不安地在冰冷岩石打造的長椅上縮了縮。
她往後退,看到深田姐妹就在後面,而且目不轉睛地看着她,頓時又丢了半個魂。
“以龍宮城的乙姬公主之名,我現在爲了盜竊粉彩珍珠項鏈、擅闖寶庫、私自掠奪的罪名,對衛藤夢美予以審判。”乙姬公主朗聲說,“按照石頭書上的教誨,盜竊價值在100貝以下者,賠償10倍。盜竊價值在101到1000貝者,杖責七十。盜竊價值超過1000貝者,挖去雙眼或同等的感光器官,以免其繼續被财貨所誘。盜竊價值超過10000貝者,海族放逐到幹岸上,陸地人施以溺水之刑。”
“我偷的東西價值幾何?”衛藤夢美問。
“查閱石頭書的記載,合計九百六十萬貝。”乙姬公主說,她語氣自信,讓人無地反駁,“因此陸地人,你必泡在海水裏,除非伱以海族的面貌重生,否則你的罪必難以滌清。”
衛藤夢美沉默了,她的恐懼變成瞳孔裏不斷放大的陰影。
原先的所有自信、傲慢和計策,現在都無法救她一命,面前的刑具足夠大,可以泡她全屍。
“你的意思是什麽?什麽叫以海族的面貌……重生?”衛藤夢美問。
“你會知道的。要麽你永遠不會知道。”乙姬公主不屑回答,她轉向張肅,“你呢?有什麽建議?”
“以魔女對策局的态度,我建議将衛藤夢美的刑期翻倍至198年,并且轉運到新東京第一魔女監獄。”張肅對乙姬公主點點頭,然後轉向衛藤夢美,“安心院采用一種互信與合作的生活方式,把這視爲對人性的考驗也不爲過,敞開的寶庫大門也是同理。你沒有通過考驗,隻能在新東京的黑暗監獄裏度過餘生。但這總比被溺死好。”
衛藤夢美劇烈發抖,她表現出一種想要嘔吐的樣子。
她眨了眨眼,恐懼地望着四周,好像在找一個出路,好像要找一個地方鑽進去、藏起來,又好像是要把時間撥轉,回到幾天前然後洗心革面。
但不行了,所有人生的可能性都被縮窄,形成兩條窄窄的死路,這就是爲那種抉擇付出的代價。張肅默默看着。
早穗也回過神來,正襟危坐,面前的一切讓她害怕,又讓她感到沉重,像是永遠無法忘記的回憶。
“我——甯願——淹死我。”衛藤夢美發着抖往前走。
“那就這樣做吧。”乙姬公主說。
她長長的龍尾遊動,來到衛藤夢美身邊。
她用強壯的手臂把這個死靈魔女放倒,按在地上,然後從刑具上扯下一團海藻搓成的長繩,綁住衛藤夢美的雙腳,打了個死結,接着再是雙手。期間乙姬公主還回到高台上翻了兩頁石頭書,然後再下來完成系縛的全過程。
最後她回到刑具旁的珊瑚岩框架上,用力拉動機械裝置,衛藤夢美像一具屍體一樣在地上拖行,頭發在地上披散。
長谷川陽葵看着這一切,表情吃驚而震顫,因爲她也是從犯。她無比希望自己能有個比這好的下場。
乙姬公主轉動把手。
第一圈,衛藤夢美被吊到半空中,第二圈,她被吊到了刑具釜的頂端,第三圈,她頭朝下,往海水浸去。
随着腦袋、臉尤其是鼻子越來越靠近海水,衛藤夢美因求生本能而掙紮着。“繩子斷了,我就拉你不起。”乙姬公主說,旋即滿意地看到她不再掙紮。
衛藤夢美絕望地快速呼吸,頭發垂落沾濕海水。
她深吸一口氣,緊接着,乙姬公主轉動把手第四圈,三米深的海水将衛藤夢美泡進去。
殺人,處刑,這是人的死亡。魔女的死亡。早穗更加不安了,她的雙腳不斷彼此摩擦,身體緊繃,心髒狂跳。
她從未想過衛藤夢美會求死,她還以爲衛藤夢美甯肯活着被扔到新東京第一魔女監獄。
“她死了!”早穗忍不住說。真丢人,她以爲自己這輩子不會因恐懼而戰栗,但事實如此,看到衛藤夢美的身體完全淹入水下,她驚恐地發抖。
她發着抖跑到海水大釜旁邊,用帶着哭腔的聲音喊:“等等!不能、乙姬公主,不能殺人!”
“石頭書的規定是這樣的。早穗,不要幹涉。”乙姬公主說,“你想砍斷繩子的話,她就永遠無法上浮了。”
“那我把輪盤倒着轉!”早穗說。
“人生是不能重來的,回來吧!早穗!”張肅說。
衛藤夢美在水下劇烈地掙紮,所有的警告都抛諸腦後,她拼命地踢着,身體弓起來又反弓回去,左右搖擺,打得水花四濺,砰砰作響,一陣淹水的氣泡聲響起。
早穗恐懼地逃跑,她擦了擦眼睛,害怕至極,回到張肅身邊。
此時衛藤夢美已不再掙紮,沒有嘔吐,沒有擊水。這樣審判随之結束,沒什麽要考慮的了。
“我是兇手嗎?”早穗問,她的心中有這樣一個問題,如果無法解答,這輩子都無法靜心,“是我殺了她嗎?”
“不,早穗,你解開了謎題,揭露了真相,這是任何優秀的調查員都會做的事。判決是龍宮城的司法系統做出的,是衛藤夢美自己抉擇的。這樣的後果是法律的負擔,不是你的負擔。”張肅望着刑具。
“那抱抱我。”早穗擔憂地站到張肅的膝蓋上,摟着張肅的脖子,“我不敢看了。”
她看到後排座位上深田姐妹盯着她,早穗現在卻不怕了。
良久,乙姬公主轉動輪盤第五圈,衛藤夢美被繩子吊了上來。她轉動第六圈,衛藤夢美被吊到一旁,她轉動第七圈,衛藤夢美被放了下來。
乙姬公主用蠻力撕開繩子,把衛藤夢美平放着,她渾身濕漉漉的,被海水泡夠。乙姬公主拿雙手交疊在一起,用力按壓衛藤夢美的胸腹。
“這是在做什麽?”早穗轉過頭,恐懼地看着。
“心肺複蘇,如果能排出肺裏的海水,或還有一命可救。”張肅說。
乙姬公主按到一半,忘了該怎麽做,她回到高台上去翻石頭書。
早穗臉色煞白,立刻松開張肅,往前沖刺,跑到衛藤夢美旁邊跨坐上去,用雙手猛按她的胸口。
“活下去!活下去!”早穗按壓,一下、兩下、三下,“我都複活了那麽多次,你……你也……”
空氣十足冰冷,早穗的手漸漸沒了力氣,乙姬公主看完了石頭書上寫的東西,姗姗來遲。
隻見早穗用全身力氣壓下衛藤夢美冰冷的身體。
“夠了,早穗。”乙姬公主說。
“嗚……嗚嗚嗚……”早穗伏在衛藤夢美的屍體上失聲痛哭,“嗚哇哇哇哇哇——”
乙姬公主用尾巴把早穗卷起來,她的淚滴不斷落向地面,直到放回岩石長椅上,早穗還是頭朝下,淚流不絕。
“人必須爲自己的決定負責。”張肅說。
“我不知道,我……”早穗吸鼻涕,“我……不想……和我想的不一樣……我以爲都是……鬧着玩……都是玩遊戲……”
她天真的以爲所有事情都能彌補,所有事情都能解決。然而死亡就是死亡。
萬籁俱寂,乙姬公主看着衛藤夢美的屍體。
“親手宣判一個人死亡并處刑,确實感覺很怪。”乙姬公主思考,“應該是殺得不夠多吧。”
忽然間,她聽到一陣嗆水聲,她們的目光都聚到衛藤夢美身上。
衛藤夢美伸出手,支着地面,站了起來,皮膚蒼白,眼神空洞。
“屍變了!”早穗震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