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華跟在後面。
她一直看媽媽登上運輸機，白鳥越升越高，最後飛遠變成一個小點。
室華擡頭遙望，她忽然完全理解了媽媽的感受。
小朋友們走上前去安慰。
“分開了？不要。”炸炸有些難過，好像要比室華先哭出來。
“不好，愛哭鬼來了！”夏希把炸炸用力舉起來，抱到緣織懷裏。
“乖喲，乖喲……”緣織抱緊炸炸，讓炸炸在她的懷裏哭泣，“誰是乖寶寶？乖寶寶可不能哭呀。”
緣織一遍遍輕拍她的肩膀，慢慢搖晃，用頭貼着炸炸的額頭。炸炸這才沒有當場哭出來。
“沒事，是去做大事，做了不起的事情。媽媽要建功立業啊。”真弓說出有道理的話。
“去幫人類做事？”青曉說，“魔女們爲什麽不建立自己的領域，徹底遠離人類和惡魔無窮無盡的戰争呢？我們魔女明顯不應該犧牲自己的利益去爲人類工作。”
“靈界就是，正因爲最強大的魔女都這麽想，所以這場戰争才越拖越長。”真弓說。
“你明顯是站在人類本位去思考，你看了很多人類寫的教科書，被他們植入心理暗示了。實際上，如果強大的魔女們真的離開了人類，那對我們魔女的前途來說才是最好的，這樣她們就可以保全實力，不必把自己的精力花在無窮無盡的惡魔戰争中。等人類和惡魔兩敗俱傷，再來吞并人界，因爲如果直接開打，人類肯定會拼死抵抗。”青曉說。
“你們隻顧着自己哇啦哇啦，哼。”早穗跟她們扮鬼臉，然後過去跟室華勾肩搭背，“室華，沒事了，媽媽會回來的，隻是快去快回。”
“嗯。”室華擦眼淚，“我隻是想起來了，我小時候發了高燒，爸爸不在。我一個人在家裏等着，很難過，但是，那天淩晨的時候，媽媽忽然出現在門口，她把我抱起來，送到了醫院。她在看電視，電視上說，強大的魔女擅離職守。我現在才明白這一切到底是怎麽回事。我知道，如果媽媽遇到了什麽事，我也會逃出安心院，拼了命地趕到她身邊守護她。”
“我們一塊去。”早穗說，“我們都是一家人，我當大家的爸爸。”
過了會，早穗看到蓮霧像幽靈一樣穿過安心院。
蓮霧？
“大小姐？告别儀式已經結束了！錯過咯。下次早點來。”早穗朝她揮手。
蓮霧對她點點頭，但是沒有停下，而是回到獄政大樓一層自己的房間。
大概過了幾分鍾，她提着一個包往外走。
“啊！”早穗愣了一下，心底劇震，她朝張肅邊跑邊喊，“大肅！大小姐要走了！”
“我知道。”張肅說。
蓮霧沒有回心轉意，她仍然對張肅失望，而且不喜歡卡蒂。否則卡蒂也不會去前線。隻要蓮霧撤銷指控，一切都不會成立。
可事實如此。到最後，和張肅爆了的人是蓮霧。
“留下大小姐！快！”早穗搖晃張肅的大手，看到張肅走向蓮霧，早穗才松了一口氣，“這才像話！”
“蓮霧。”張肅走到蓮霧身邊，她頓足，“要走了嗎？”
“。”蓮霧輕輕點頭。
“抱歉。”張肅說。
“。”蓮霧擡頭看着他，目光真誠。
兩個人相顧無言，卻又都在片刻沉默後不約而同地微笑起來。
“真希望伱能留下。”張肅說，“我對我做的事感到抱歉。”
“。”蓮霧低頭點了點頭，她上前踮起腳，摸了摸張肅的臉，微笑，“加油。”
“我會的。”張肅點頭。
她從包裏拿出幾本印刷出來的冊子，遞給張肅。
“給，孩子們。”蓮霧說。
“一定。”張肅收下這些厚厚的冊子。
“。”蓮霧看向遠處。
“那麽。”張肅告别，“下次再見。”
“~”蓮霧向張肅鞠躬，然後離開。
在門口，蓮霧尚未跨過安心院的門檻，地上“飕”地出現紅焰。
“啊啊啊啊——”紅焰跳出來，一下就趴在地上哭，抓着蓮霧的裙擺，“菩薩不要你走……！！！”
“~”蓮霧把紅焰的小胖手掰開。
“菩薩會想你的！那麽多約定！那麽多承諾！”紅焰嚎啕大哭，哭得比孩子們更響亮，“菩薩不要你走！！”
“會，回來的。”蓮霧轉頭摸摸紅焰，再看看張肅。
“隻是需要時間，需要距離。”張肅安慰紅焰，“蓮霧會回來的。”
“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紅焰不想聽他們解釋。
她隻覺得安心院少了安心院蓮霧簡直就不是個事，她更想回到地道裏躲起來。
“菩薩不要你們了！”紅焰一開始就是這樣做的，而她又要這樣做了。
她迅速地跑走，回到地道中去，頭也不回。
“哎！”早穗替大家歎了口氣，大小姐，沒有你，大夥怎麽辦呀！
“再見。”蓮霧跨過門檻，離開安心院。
她最後對張肅、早穗以及孩子們點了點頭。
張肅目送她開一輛新車離開。
早穗上蹿下跳。
“先是憐央學姐，又是卡蒂，新城美玉夫人，現在是蓮霧大小姐！”早穗要氣絕身亡，“如果離别也是一門課，我也不想學這麽多啊！”
“我會把蓮霧追回來的。”張肅說。
“加把勁啊！”早穗大喊，“蓮霧小姐在的時候，每天都敲打安心院的晨鍾，我，我還想聽那晨鍾一直響呢！”
“現在，我們回去吧。”張肅伸開手，把大家往回帶，“隻要安心院一直繁榮、熱鬧下去，耐心等待，蓮霧小姐一定會回來的。”
“爸爸……”炸炸看到熟悉的身影少了，不由得回到張肅的懷抱中。
噗叽、噗叽的聲音由遠及近。
“哦！那是什麽？”早穗轉頭。
她看到一個黃不拉幾的軟泥怪歡快地跑了過來！
“看它跑得真開心啊，看到之後，仿佛自己也開心了。”真弓笑了笑。
“哪來的小豆豆？”緣織好奇，“走丢了嗎？”
“崽崽，去跟大家打招呼。”索拉娅把崽崽放過去。
崽崽在地上和大家揮動短短的小胳膊。
早穗她們立刻對這個可愛的小寶寶起了心思。
“去跟它玩吧。”張肅蹲下來，把炸炸放下。
她猶豫了一會，看崽崽沒有攻擊性，而且随便别人揉捏，于是就加入到大家對崽崽的嬉戲中去。
“感覺如何？”索拉娅走向張肅，“我覺得你身邊隻有她特别，她不接受，遲早會爆，結果就是今天。”
“爆完了。”張肅搖頭。
張肅看向索拉娅背後，乙姬公主、幽法琳、小蜂、吃泡面的水璃都在，讓他心稍寬。
“你們之前去哪了？”張肅問。
“有一點點事，一會你就知道了。”索拉娅說，“還是說蓮霧，你還想要她回來？蓮霧有這麽重要？”
“蓮霧救了我的命。”張肅說，“我之所以受令使一斬也是爲了她，之後她又保護我直到我康複，那次是最兇險的。沒有蓮霧，我就不可能現在好端端站着。所以我不能對她置之不理，那樣的話連我都看不起我自己。”
“明白，很公平。她救你一命。”索拉娅表示理解。
“另外，世界線的變動率。”張肅說，“你聽說過吧？如果兩個世界線的偏差不夠大，最後還是會殊途同歸，回到同一個世界線。我感覺我已經做了很多改變，但這‘區别’好像還不夠大。隻有蓮霧是最大的差異。好像隻有找回她，我們大家才能獲救。”
“列一個清單，世界線A的那些女人有誰？”索拉娅要研究。
“私事。”張肅腦海裏想到十幾個人。目前也就集了一半左右。
“看來前世并沒有這麽多……糾葛。因爲你已經習慣和我們‘這類人’在一塊。但唯有蓮霧是不一樣的，她那麽獨特，那麽差異化。”索拉娅回過神來，“所以你真正的壯舉是——在這種真正的地獄難度下，重新攻略蓮霧！這才是對世界線最大的改變。”
“進入另一個命運。必然如此。”張肅點頭，“而且蓮霧小姐還有月華姬的事要處理。”
“我聽說過。”索拉娅沉思，“月華姬是九次破位，沒有魔女達到破位10，因爲第10次破位成功意味着合道成神。蓮霧的血統完全合格，她也許可以繼承月華姬的力量。把月華姬的力量拆分出來交給蓮霧。太奇妙了，破位9實在太強了，哪怕力量分成兩份，蓮霧也相當于破位8次的魔女，足以讓整個世界敬畏有加。”
“那樣也好。”張肅說，“隻是要找合适的辦法。”
索拉娅仔細看張肅，眨眨眼，表情有些微妙。
“原來你對蓮霧的感情才是真的。”她說，“真愛在蓮霧那裏。”
“怎麽可能。”張肅不解，“我的感情都是真的。”
“聽我說，可能你越來越成熟，導緻心性變了。真愛是很微妙的。我不是說你對其他人沒有真愛，隻是和我們魔女所需的那種情感不一樣，那種天真、稚嫩、青澀又勇敢的感覺。你對其他人的感情已經‘熟過頭了’，變成了親情之類的。但魔女要的是‘真愛’，真愛，很少見的。源于一種怦然心動式的沖動。沒有真愛，魔女就不會繁育魔女之卵，隻會生下正常的孩子。”索拉娅笑了笑。
“不可能的，比如……”張肅試着說些什麽。
他看到乙姬公主走過來，尾巴勾下來一個小寶寶。
它好小，鱗片潔白的小飛龍，翅膀短短的，身體胖胖的，原先呼呼大睡，現在醒了，眨着淡金色的眼睛看張肅。
“嗷嗚~”小飛龍看着張肅，一下有血脈親近的熟悉感，“哒哒！”
“我起床時，今天去孵化室裏看到了。開裂後，它自己爬出來了。溫度恰好，環境恰好，不需要龍脈魔藥。因爲事實證明那不是魔女之卵，是龍蛋。”乙姬公主笑道。
……
……
次日，張肅被晨鍾聲給敲醒。
咚咚——咚咚——
張肅立刻起身。
蓮霧？
“……啊……怎麽了？”索拉娅睡眼惺忪。
“鍾聲……”張肅立刻起身換上衣服。
“蓮霧回來了？昨天剛走！”索拉娅說。蓮霧敲鍾的聲音冷酷無情，時常把她從美好的休息中震起來，暈個幾分鍾再睡回去。徹夜觀星的魔女可沒法早睡早起。
“這樣就好說了。”張肅打扮齊整，披上大衣，立刻下樓，到校舍旁找蓮霧。
紅焰也從地道裏被震醒了，飛奔出來。
“蓮霧！！我就知道你舍不得菩薩大人！！”紅焰狂跑。
校舍旁，大樹下。
“嘿喲……嘿喲……”
“擡高一點！往後站一點！力氣大一點！”早穗指揮。
青曉兩腳生根紮在大地上，夏希站在青曉的肩膀上，炸炸又站在夏希的肩膀上，炸炸用盡渾身力氣拉動敲鍾巨木的繩子，青曉在最下面平穩移動，就像梯子，這樣炸炸能把繩子拉到很高的地方。
“松手！”早穗宣布。
炸炸一下把手松開，巨大鍾槌立刻搖搖晃晃，擺蕩撞向大鍾。早穗兩手捂住耳朵往後退。
咚咚——
咚咚——
晨鍾敲響，安心院的一天開始了。
“啊，大肅老師。”早穗轉頭看到張肅和紅焰，“還有小神仙！”
“哎。”紅焰兩手插兜。
“幹嘛垂頭喪氣，這是我們在敲安心院的鍾呢。”早穗生氣，“難道大小姐走了，就沒人敲鍾嗎？”
“沒事，沒事……”張肅拍拍大家，“注意安全。”
早穗讓大家稍微休息一下。
“蓮霧小姐走了，但是安心院還在，鍾得有人敲。”早穗說。
“是啊。”張肅點點頭，松了一口氣，“新的一天開始了。”
“今天教什麽？”早穗想到課程表。
“詩。”張肅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