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肅神情凝重地走向月華苑。
他朝卡座裏飲茶吃點心的她們揮了揮手：“卡蒂？單獨過來下，拜托了。”
“嗷嗷。”卡蒂一拍桌子，輕松地往外走去。
“你猜孩子父親是誰？”她們看卡蒂一走就八卦起來，竊竊私語。
外面的鋪石走道上，張肅打量卡蒂。
她看起來自信又滿足，一雙銳利的龍角筆直挺拔，黃褐的銳眼中有一對蜥蜴狀的豎形瞳仁。
“怎麽了？你看着有些緊張。”卡蒂說。
“維羅妮卡還是打算指控。”張肅從懷裏取出一份文件，“牡鹿醫療公司對客戶的人身安全太關切了。”
“蓮霧又沒事。她隻要說是誤會就行。她是不敢說嗎？”卡蒂不以爲然。
“卡蒂。牡鹿公司是指定供應商之一，和北美的能源巨頭也有合作。他們來的很快，我想是針對你的。熱搜已經開始炒作了。”張肅翻看手上的文件，“許多不明資金流向媒體，如果伱不能好好處理，會聲名掃地，也絕不可能回去繼承祖産。”
“阻止我回去？”卡蒂勃然大怒，“這些公司狗！”
“我知道你很生氣。”張肅安慰她，“但我們會把事情解決的。我想到了幾個辦法。”
“嗷？”卡蒂問。張肅的話總是讓她平靜些。
“上電視，公開道歉，尋求官方和解，黛蘭老奶奶會幫你，黛蘭是魔女議會派來的高級監督，她能說得上話。”張肅說。
“那就是認輸了。”卡蒂不屑，“那就是說我要對‘襲擊蓮霧’這事負責……我才不要。”
“或者接受懲戒令。”張肅低聲說，“你可以留在安心院，低調行事，把我們的孩子孵出來。”
“好啊。”卡蒂聳聳肩，“正好我也想孵蛋了，寶寶時刻。”
“但是……新東京會寄一條鎖鏈過來。”張肅深呼吸。
卡蒂的眼神頓時變得兇殘，周圍的空氣都開始升溫，宛如火山要從此刻在他們面前爆發出來。
“我甯願逃走！”卡蒂怒道，“也絕不戴上鎖鏈。”
“還有辦法——”張肅把手上的文件和情報卷成一卷，“……北海道前線需要支援，我可以就此事安排。”
“惡魔突破了？”卡蒂皺眉。
“是的，一次大規模進攻，就在兩天前，北海道首當其沖。湧出來的惡魔數量很多。”張肅說。
“打仗？沒問題。”卡蒂的表情和緩許多，“惡魔還欠着我家人的血仇。去前線燒死幾萬頭惡魔是個辦法。”
“赤澤佳世也在那，我會寫信讓她照應你。”張肅道。
“切。我才不要你關心。我強壯得很。”卡蒂轉身，頓了頓，又擡頭，“那我的蛋呢？”
“你想找人代孵嗎？”張肅想到乙姬公主。
“不要。”卡蒂也想到那條海龍，“讓那頭金龍魚離我的寶寶遠點！”
見卡蒂有些不安，張肅繼續說。
“放心，我會幫你把事情搞定，卡蒂，前線的事情不難解決。我會照看後路，我也會跟進曼西亞斯家族的遺産。卡蒂，相信我，這些事都會得到妥善處置。”
卡蒂點點頭，張肅願意這樣說，她感覺很好。
“Easy！”她伸了個懶腰，故作輕松地回去了。
“如何？”禮奈夫人将小甜餅推到卡蒂面前。
“嗷嗷。”卡蒂吃零食，“結果證明還是有人要給我找麻煩，我得去前線避避風頭。哼，與其跟動物一樣拴在籠子裏，我更甯願去找惡魔麻煩，支援地上的士兵！”
“怎麽回事？将功贖罪嗎？”幽法琳好奇。
“是有一些小小小的麻煩。”卡蒂擺擺手，“在市區裏搞了點動靜，人類就吓得渾身發抖。又害怕魔女來殺他們全家了。輿論也好，法律也好，我得去前線将功補過。拿魔女的力量去頂惡魔的軍鋒，總是這樣。嗷……”
“神樂山已經安全了。你……”新城美玉眉頭一皺，“你要去北海道？”
“你很熟悉那地方吧。哈。”卡蒂躍躍欲試，“聽說那裏的惡魔都骨瘦如柴，甚至沖到人類的陣地之前就會自相殘殺。對魔女來說就是天生的靶子。我在那會讓惡魔吃大虧，我可是破位的龍族！”
她神情輕松，動作自然。
新城美玉凝視她，從卡蒂的身上察覺到一絲恐懼。
“卡蒂。”新城美玉說。
“昂？”卡蒂轉頭。
“孵蛋呢？孩子呢？”新城美玉問。
“蛋又不會丢。況且丢了就再生一個。我還年輕。張肅也年輕。”卡蒂說。
“張肅？？”禮奈震撼了。
“玩挺大。”幽法琳評價，“下次帶上我，我也要進行一下‘複健’。”
“……”新城美玉若有所思。
“哦，忘了和你們說了。”卡蒂也不知道她們反應怎麽這麽大，“有空的時候，你們想玩就過來玩。”
新城美玉深呼吸。
“孩子父親的事先不談。”她擡頭看卡蒂，“我跟你一塊去。”
“幹嘛？我自己就夠跟惡魔打個痛快了。”卡蒂說。
“你心底還是畏懼惡魔的吧。”新城美玉說。
“不會。”卡蒂從鼻腔裏發出冷哼聲。
“卡蒂·曼西亞斯，我知道你，當年北美的事情很糟糕。創傷障礙也許有所恢複，但它伴你終身。你需要有人照應你。你需要有人幫你舉起那面盾牌。”新城美玉站起來，“況且我鎮守北海道超過10年，是時候撿回名聲了。”
“赤澤佳世在那呢。”卡蒂說，“她也是破位。”
“越多越好，你，我，她，那就是三個破位魔女，我們可以确保此戰必勝。”新城美玉說。
“讓她去吧，她是專業的。”幽法琳說。
“嗷……嗷……嗷……我能行，我自己能行，我不怕惡魔，惡魔不可怕，惡魔都是小卡拉米，我很強壯……我是龍……”卡蒂自言自語，感覺有些不舒服。
新城美玉走上前，握住她的手。
“我必須保你安然無恙地回來。”新城美玉直視卡蒂的眼睛，“不能讓你未出世的孩子失去她的母親。”
……
……
次日。
一輛白鳥重型直升機抵達安心院，準備接增援前往北海道。
“劄幌市已經被惡魔圍攻了，我們急需強大的魔女支援。”一名尉官向安心院的大夥敬禮，特别是向新城美玉，“歡迎回歸，新城美玉大人。”
新城美玉傲然挺立。
叛逃罪仍然成立。但如果能戴罪立功，有望将剩下三年刑期減免。張肅默想着。
亦即說是，新城美玉很快就是無罪之身。
“這是什麽？我來拿吧。”張肅擡頭，看他們從機艙卸下一個大箱子。
“那是我的裝甲。”新城美玉說，“我可不能穿着監獄的囚服去前線。”
“需要我幫您嗎？”張肅問。
“送到樓下就好，有勞了，我在宿舍裏換上。”新城美玉和張肅從空地上返回獄政大樓。
室華和其他孩子們都在張望着，好奇、擔憂又不敢靠近。
樓下。
新城美玉站定，轉向張肅。
她神情堅定，目光從容。
“我還以爲永遠回不去了。你肯定在我的所有心理測量報告上打滿分。”新城美玉說。
“夫人，你本就無罪。”張肅說，“愛自己的孩子，這不錯。”
新城美玉笑了笑。
“真會說。”她拉長音調，“昨晚你一定寫了很多報告和申請。”
“很多很多，幹淨漂亮。”張肅道。
“聽着，小室華的父親是個混蛋。”新城美玉說，“我‘失控’之後，他向官方寫書面聲明，和我，和整個新城家族，跟小室華斷絕關系。因爲他是軍官，他還想要升遷，不能讓一個糊裏糊塗的魔女妻子害苦了他的晉升之路。你知道他的情況嗎？”
“他去了歐洲，快是少将了。”張肅回憶。
“你的職介和他平起平坐，這是好事。”新城美玉伸手整理張肅的衣領，“你知道嗎？我喜歡小孩子。”
“小孩子，當然，很可愛。”張肅的目光和她對上。
新城美玉的眼神暗示。
“每跟卡蒂聊一次她的孩子，我都有一種怪異的感覺。我想要更多。一團火在我心裏。我不知道你會怎麽想，但我告訴你：我要再懷一個。”
“我很樂意幫忙。”張肅說，“隻要我能幫上。”
“等我回來再說。”新城美玉偏轉目光，“——我得說謝謝你。我持有‘守護’魔力，但卻不能守護自己心愛的孩子，每當這種念頭作祟，我就無法控制自己想要回到心愛之人身邊的情緒。但至少現在，一想到室華在安心院健康成長，我就不再擔驚受怕了，一點也不。”
“祝您旗開得勝。”張肅說，“将惡魔統統驅逐。”
“統統驅逐？人類懼怕魔女，敬畏魔女，想殺死魔女。隻是惡魔的壓力讓我們雙方暫時合作。”新城美玉打開物資箱，把自己的裝甲匣帶上，“我有時會想，哪怕我們真把惡魔危機全部消除，人類和魔女也把矛盾轉向彼此然後厮殺。”
“的确。”張肅不否認。
“所以如果是我的話。”新城美玉上樓去，“就算有機會消滅所有惡魔，我也不會做出那樣的選擇。”
“她會安全回來的，孩子們，一個小小的告别吧。”張肅讓遠處的小朋友們過來。
“嗯……！”室華沮喪又害羞地走過來。
“跟媽媽有矛盾？”張肅問。
“啊……哎……”室華不知從何說起。
“我們小孩子的事情，不要打聽。”早穗拍拍。
“好好。”張肅去送卡蒂。
“我不坐那玩意，我飛過去。”卡蒂準備變形。
“真的嗎？我得沿途打招呼，别讓防空炮把你打下來。”張肅感覺卡蒂想一出是一出。
“嗷！”卡蒂綻放魔力，化身爲白鱗巨龍，瞬間覆蓋了大半個操場和跑道的面積。
“一路順風。”張肅抱一抱卡蒂的頭，“我會看着後路，确保安心院沒事，新東京也不出亂子。”
“我們之間也許吵過架。”卡蒂低頭跟張肅低語，陰影将他整個人蓋住，“……也許鬧過脾氣，也許有情緒。但我們約定，一碼是一碼，一天歸一天，不把生氣留到第二天，嗷……好嗎？快說好，好……”
“好。”張肅拍拍她，“一言爲定。在前線别耍脾氣，多聽赤澤佳世的。孩子還等你回來。”
“知道了！”卡蒂昂頭咆哮一聲。
她往前爬去，張肅讓大家回避，她用力拍打翅膀，氣流狂湧，拔地而起，尋路飛向北方。
幾乎把重型直升機都掀翻了！北海道的尉官驚異不已，這條龍會把惡魔全都毀滅。人類缺的就是這樣的……戰鬥力。
張肅目送卡蒂離去。
他低頭看看短信，蓮霧發來消息，她說今天要來安心院“做個了斷”。
還沒來得及想蓮霧是什麽意思，另一邊，新城美玉也換上哨兵裝甲下來了。
她身穿一件輕便、優雅的技術盔甲，鑲銀鍍層鋼闆覆蓋要害，關節處流線順滑，手裏抱着戰術頭盔，頭盔背後有小型飛翼，式樣精美時髦。
“哇——！”早穗大驚小怪，“好帥！”
“媽媽……”室華哭了。
“别哭。”新城美玉彎腰擦去室華的淚水。
“是因爲我不聽媽媽的話嗎？”室華哀恸地說，“所以媽媽才離開我？”
“你現在堅強又獨立，媽媽高興還來不及。媽媽當年從北海道逃走，心中有愧，現在要回去完成未完之事，人類會因此原諒我們一家。到時候我們就自由了，我們可以回家。”新城美玉點頭。
“回家！”室華想起小時候住的房子，她抽噎着，“媽媽，我們一起回家。”
“乖。”新城美玉最後抱了抱小室華，随後走向直升機。
“萬事俱備。和之前不同，這次您得到了一切授權，我們都很期待！”尉官向新城美玉緻意。
新城美玉進入機艙。得給孩子們打個樣。她想。讓她們知道，讓所有人看看，現役的征戰魔女是怎麽打仗的！
“發訊讓所有部隊暫緩行動，有我在，一切都會不同。”新城美玉傲然說。
“是！”尉官激動不已。北海道的鐵壁，再次出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