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過得幸福嗎？”早穗抱着自己的小手機，站在校舍外的水泥走廊上。
其他孩子圍着迪莉娅繼續學習如何研究魔力。
“幸福？”小百合語氣迷惑。
“就是一切跟快樂有關的事情。早上有好好起床嗎？早餐、午餐和晚飯都好吃嗎？有人願意主動找你聊天嗎？有學到新東西嗎？有做足夠的運動嗎？有時間給自己玩耍嗎？”早穗問。
早穗很吃驚，居然有人不理解什麽是幸福，那豈不是比她還傻嗎？
接着，早穗聽到電話另一頭傳來一陣長長的歎息。
“過得不好不壞吧。”小百合說。她實在不知道該如何說起。
“不會比安心院還差勁吧，在安心院，你隻能養雞，還有擠牛奶呢。如今跟學姐在一塊，學姐肯定會好好照顧伱的。”早穗說。
她幻想着，如果是她和學姐住在一起，那日子得有多幸福啊！每天隻要能聽到學姐的聲音就很滿足了。
對了，學姐的聲音，她真想聽聽學姐的聲音。
“我們在這也隻是努力維持生活，日複一日地解決麻煩。”小百合頓了頓，仿佛不想讓早穗擔心似的，“但我們應付得來，多謝關心啦。”
“你開心就好，因爲我也開心。我能和學姐說話嗎？”早穗說。
“她忙着。”小百合說。
“忙，忙點好啊。”早穗嘀咕。
她本想說點在安心院遇到的倒黴事，但感覺小百合也郁郁寡歡的，就沒有說出口。
她們都覺得不能把自己的負擔說給對方聽，然後通話就這樣靜止住。
這可太尴尬啦。早穗心想。自己也太傻了，拿着手機然後一動不動。
“你要我給你寄點東西不？”小百合不由自主地說，“我還蠻想你的，想大家，想那個山裏的地方，一草一木的，哎，有時候做夢也在想。就在鄉下地方，什麽煩惱也沒有。你想要什麽我就從新東京買了寄過去。”
“網購太發達了，幹嘛要你特地寄過來。”早穗不以爲然，她拿大小姐的“便宜購”賬戶買了好多好多東西。
話音剛落，早穗聽到電話那端竟然有一聲類似哽咽的聲音。
“……也是。”小百合勉強地說，“那我們下次，下次再聊？”
“好哦。”早穗說。
爲什麽會哭呢？爲什麽小百合姐姐會因此而哭呢？她的心裏裝上了這個問題，就像時鍾咔咔作響，讓她想要一下子拍掉。
“——等等。”早穗又說，“我想要水族館大白鲨的照片，之前去的時候沒有親眼看見，你再給我拍幾張吧。大白鲨，那真是太酷炫了，海底甚至連大白鲨都沒有，隻能看到一些醜不拉幾的燈籠魚。上次去我居然因爲企鵝而錯過了大白鲨，企鵝壞，大白鲨偉大！”
“好啊！”小百合一下回應，“我會拍下來，拍很多大白鲨，然後寄到安心院去的。”
幹嘛不直接發到手機上來？一定要寄過來嗎？洗出來的照片比手機上的照片有什麽特别之處？
早穗頭一歪。
但她感覺，如果這樣說的話，小百合姐姐又要哭了。大人的煩惱真難懂呢。
“拜拜。”早穗提高音量，清脆地說，“和學姐一起好好生活。”
“拜拜。”小百合等了一會，然後再挂斷電話。
公寓房間裏，憐央從浴室中詢問：“那是早穗嗎？”
“是啊。”小百合收拾東西，準備啓程去水族館，“我出門一趟。”
“還有很多事要做呢，把我的衣服給洗了。”憐央有些不快地說，“還有很多可疑魔女的行蹤需要歸檔到卷宗裏，還有夢魇女的情報，我洗完就要看了。”
“失禮了——我出門了！”小百合心怦怦跳，往外跑去。
……
……
晚上的時候，早穗跟索拉娅一塊占星。
索拉娅在早穗眼裏簡直是神一樣的存在，她什麽都知道，而且會講各種傳奇故事，就像一個活的神話詞典。
她一旦開口就會用各種亂七八糟的東西填充早穗的大腦，正好和早穗的思想完全合拍。
“星星。”索拉娅擡頭看着夜空，如癡如醉，又全神貫注，仿佛極具信念。
“它們又對你說話了嗎？幹嘛它們不和我說話？”早穗問。
“你得認識它們，向上凝視。”索拉娅一把拉過早穗，她的身上有一種塗油的香氣，氣味熏得早穗腦子糊塗，“看，就在神樂山輪廓的頂上，閃着耀眼光芒，好清晰，好像在跟我們說話。那是牧夫座的大角星，就像一個大橘子。後面，蜿蜒穿過天空，那就是大熊座的北鬥七星高懸空中，冷漠地看着我們。這和950年前我在麥地那看到的星空已經很相像了。”
索拉娅一手扶着早穗的肩膀，另一隻手遍曆天星。
早穗全神貫注，她慢慢認識那些星星。
蒼白而巨大的是阿爾弗拉茲，蔚藍而刺眼的是參宿七，亮的可怕、幾乎要爆炸的是獵戶座參宿四，它與南河三與天狼星共同構成冬季大三角。
充滿活力的群星在無盡的夜幕中閃閃發光，從地平線的一端緩緩滑向另一端。
“所有的秘密都包含在光錐當中，我們距離群星實在太遙遠了，太孤獨了，我們看到的星星本質是曆史久遠的快照，等到我們這一霎，那些星星或許早已殆亡。這個單體宇宙廣闊到令人心寒。我們的地球真漂亮，今天已經可以發射火箭，但是五萬光年外的文明需要等五萬年才能看到我們進入星星時代。”索拉娅說。
“巴拉巴拉。”早穗說，“但是惡魔給我們當鄰居呢，這樣就不孤單了，惡魔們天天跟我們打交道，我們也不算孤獨。”
“惡魔，惡魔是盡職盡責的清道夫，它們在努力根除人類和魔女造成的麻煩。噢，真想回去和惡魔一塊共事，至少它們做的事情還很有遠見。”索拉娅盤算着。
“惡魔怎麽又有遠見了？”早穗不明白。
“那是爲了根除熵增，從根本上避免全維度的崩塌。熵代表着混亂，而智慧生物的繁衍就跟蟑螂一樣迅速。惡魔們隻要稍微下手慢一點，那些文明，特别是有稀有素的，他們會急速膨脹開來，在可見的時間中填充宇宙，把整個宇宙鬧得混亂不堪。到時候惡魔下手的時候還要面對高級文明，損兵折将。所以甯願速戰速決。惡魔對我們有大恩大德，它們熄滅越來越多的世界，不斷降低熵的膨脹，這樣我們才能存活，小心！小心熵增。”索拉娅喃喃道。
“我也要去給惡魔打工。”早穗說，“好像它們才是正道的一方。”
“不！其他人都可以，隻有你不可以，因爲你的母親，邪惡的影魔女！她殺了好多惡魔，納茲米是第六個有名有姓的惡魔，變成了她破位的墊腳石。而她下一個殺的惡魔必須比納茲米還要強大，否則就不能破位。”
“破位隻到第10次，那第10次破位，媽媽要殺的人得有多強大啊！”早穗一驚。
“她如果要當神，就必須殺掉與神相等的，魔神，或者距離魔神隻有一線之遙的高級領主。但那種存在，就是像我這樣的群星魔女本該匍匐膜拜的強者。我們從破格的存在那裏獲得一些力量……獻上合适的禮物……”索拉娅說。
媽媽在追蹤強敵，每一個都比之前更強大，完成破位。第10次就要殺掉難以想象的強大者。
早穗摸摸自己的頭。媽媽真是太厲害了。
“是爲了什麽？變強，總該有目的。”早穗問。
“也許隻是爲了念頭通達。”索拉娅神秘莫測地說，“這就是強者的思路，真正的強者已經不在乎外界設計的一切規則，道德，他們行事的唯一準則就是‘唯我獨尊’，隻追求自己的念頭爽利。如果沒有這種心态，永遠成不了強者。”
“看來我已經有強者的心态了。”早穗很高興。
她看到索拉娅坐在窩棚旁邊，好像在等什麽人。
“你在等誰？”早穗問。
“張肅，我和他約定了，他要給我一個新的崽崽，就在今天。”索拉娅的手在空中摸索着，神态離奇溫柔，仿佛在擁抱一個看不見的愛侶，懷抱一個看不見的嬰兒。
“點擊左側錄制按鈕，即可開始錄制本局比賽。”早穗走到草叢裏，打開手機的錄制功能然後趴下來，打算記錄大肅老師和索拉娅的史詩級交流。
張肅在七點半左右來找索拉娅。
他對索拉娅的适應能力非常驚奇，她自己在安心院無人問津的角落裏搭了一個窩棚，類似帳篷，結廬而居，拒絕張肅提供的宿舍，因爲她想在夜晚看到星星。
她帳篷周圍堆滿她不知從何處弄來的瓶瓶罐罐，還有一些手稿、水煙、桌椅、紙筆、古代硬币和紀念品，周圍堆滿各種曬幹的草藥以及花卉，鮮豔多姿，稍有不慎還以爲她開了一家花店。
“索拉娅！”張肅喊。
“你總算來了。”索拉娅興奮地說，她慢悠悠地起身，動作就像緩慢、優雅的貓科動物，“你是來給我做崽崽的嗎？”
“當然。”張肅打量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