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肅和紅焰離開後，幽法琳撫摸擴建過的洞壁。
指尖傳來泥土的清涼氣息，背後傳來地下水層的嘩嘩水聲。
一想到這個洞是她、小蜂、張肅以及紅焰協力做成的，她就很感覺很滿意。
我們也有一個蟲子之家了。幽法琳心想。小蜂可以在這裏養很多小小蜂。
陽光照亮洞口的一小片區域，留下一塊亮斑。
幽法琳想起自己還是小蟲子的時候，也是那樣在洞窟深處轉來轉去，望着夕陽的亮斑從洞口一點點退去，數着白晝如何變短，感受光陰的冷酷無情，不知什麽時候還會再有這樣的閑情逸緻。
她聽到翅膀扇動的聲音，轉過身，小蜂臉上的表情看起來較之前更陌生。
“你爲什麽盯着他看。”小蜂質問。
啊，一個心生妒意的小公主。開始挑釁她自己的母親。幽法琳心想。
幽法琳的五官既優雅又好看，而且那是成熟的女子面貌，遠比小蜂那稚嫩的相貌更加誘人，這是幽法琳的底氣。
“沒什麽想法。”幽法琳故作平靜，“别叫這事撩撥了你的心，小蜂。”
“你就是想把他占爲己有。”小蜂說。
她臉上沒有表情。真奇怪。
幽法琳想擡手安慰一下小蜂，跟她說說話，血脈相連的蟲子應該彼此友愛。
刹那間，納米蟲在小蜂的手上聚集起來，化作一支毒刺，她狠狠地沖過去，刺了幽法琳一下！
被刺的地方就像被冰塊紮穿，冷入骨髓，緊接着酥酥麻麻，好似萬蟲穿心，在皮下爬行。
幽法琳心頭一跳，她猶豫再三，還是沒有反抗。
納米蟲在傷口中肆虐，幽法琳原先是它們的主人，但它們現在服務于更強壯的小蜂。
她的傷口均勻擴大，納米蟲分布在傷口邊緣，瘋狂啃咬，就像吃光莊稼一樣吸食幽法琳的皮膚和血肉，讓原本一小塊傷口也劇烈地撕裂開來。
“伱逼我的。你給我去死！”小蜂伸手猛推幽法琳，把她踹倒在岩洞深處。
幽法琳一個趔趄往後倒去。
她感到後背重重撞在土壁上，脊椎下段碰到一塊外凸的岩石，劇痛傳來，幽法琳瞬間癱瘓，失去對大部分身肢的感覺。
小蜂故意把她撞到那塊石頭上？幽法琳不敢想。石頭幾乎要了她的命。
幽法琳因震怖和惶恐而僵硬，她蜷縮起來，一言不發。
在黑暗中，小蜂兩眼看着是血一般紅，不祥的信息素分泌出來，好似嗜殺的餘波。
“我要讓你受苦，讓你知道自己的地位。”小蜂收回大部分納米蟲，留下一小部分蟲子繼續啃噬幽法琳。
它們繼續在幽法琳身上爬行，尋找任何有營養、可吃的東西，把自己喂得白白胖胖。
而一旦養分充足，它們就會分裂擴大，加快對幽法琳的吞食速度，直到把幽法琳吃成白骨。
小蜂轉身離開，她去給花園澆植物。
幽法琳伏在地上，忍受着疼痛和虛弱。
爲了活下去，她開始吃土。
她蜷縮身體，納米蟲是她自己制作的，這東西有多兇狠她自己清楚。
四周隻有些微流水聲，她的嘴巴裏塞滿砂土、泥巴和石塊，意識時有時無。
清醒的時候，她就大口咬幾下，數着自己身上現在被啃掉的零件，祈禱它們不要發現胃髒。
每次呼吸，從後背中段就傳來一陣麻木和刺痛，而背以下則什麽都感覺不到。
就這樣持續了不知道多久，幽法琳趴着，看到洞口的一點光亮漸漸消失，時間真是個殘酷的東西，山洞口那塊亮斑越來越小，最後日沉月升。
過去了多長時間？她沒法分辨，眯着眼睛，感到頭暈目眩。
有個小得不起眼的東西出現了。
幽法琳的視線模糊，外面也很暗。
“你好嗎？”紅焰驚異地說，她走上前，又因幽法琳的殘缺不全而退了兩步，“你受傷了！”
幽法琳感覺紅焰的聲音裏帶着哭腔，她是吓哭的嗎？幽法琳不知道。
她感覺自己身上沒幾塊好肉，納米蟲的數量多了一倍。
“不會有事的。”幽法琳臉壓在地上，“讓我死。”
“是小蜂幹的。”紅焰咬牙。
“蟲群的首領不斷輪換，就是這樣。”幽法琳感到羞愧湧上心頭，連這個退化的神靈都能推斷出發生了什麽事。
“我去找大個子。”紅焰跌跌撞撞地往後退，心髒狂跳。
“你傻嗎？”幽法琳的腦子感到疼痛，“我現在死，是以‘蟲皇’幽法琳的身份死掉，如果他看到我這樣，千瘡百孔。我……就不值一提了。”
她固然對紅焰的幫助感到感激，但她的尊嚴也不容踐踏。
“你……你這家夥，你是覺得我從沒見過蟲子魔女互相啃咬嗎？你們的秉性就是這樣的，還會爲了培養女皇，叫好多小蟲魔女互相吞噬，那種事，我這輩子再不想見了。所以我不能眼睜睜看着你們互相折磨，給我好好地幸福生活下去！”紅焰攥緊小拳頭。
她沖過去，蹲下來用額頭貼近幽法琳的額頭，将一點治愈性的力量過渡到幽法琳身上，然後就跑開了。
幽法琳雙手抱着自己，這樣能感覺好一點。
不久，她聽到腳步聲靠近，大失所望。
幽法琳失去了大部分手指和一半的皮膚，殘破不堪，衣衫褴褛。如果被張肅看到這副模樣，該有多難看。
她嘗試痛苦地拖動自己的身體，挪到更深、更暗一點的地方，每次移動都讓她的身側火辣辣的疼。
“她還在亂動！攔住她呀！”紅焰跑過去，但張肅大步流星，速度比紅焰更快。
“發生了什麽？”張肅單膝跪下。
“不要看我，在這最醜惡，最虛弱的時候，最無力的時候……”幽法琳趴在地上。
張肅仔細檢查幽法琳的狀況。
幽法琳感到他的觸摸，從未想過是在這種情況下。
她在黑暗中蜷的更深一些，難過極了，希望張肅什麽都看不清。
“我這最難看的樣子……偏偏是你來……這叫我該怎麽勾搭你，重新生出一窩強壯的蟲子來？你已經知道我這般難看，真叫我顔面掃地，倒不如任我死了爲好……”幽法琳聲音微弱，奄奄一息。
張肅默默将幽法琳破碎的身體攬入自己有力的臂彎，驅動氣息爲她治療。
生機勃勃的力量在幽法琳遍體鱗傷的軀幹内流動，她頓時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溫暖和放松。
呼……呼……幽法琳閉上眼睛，專注于呼吸。
這股力量帶來強效治愈，氣息所過之處，她能感到傷勢在迅速愈合，肌膚重新生長。隻是在她的心中，羞恥和不安的感覺仍揮之不去。
納米蟲承受不了這股力量，紛紛逃離幽法琳的肌肉與血管。
幽法琳将它們一個個抓住，重新收爲己有，她發現這些納米蟲原先的精神鏈接陷入沉寂狀态，就像原先的主人放棄了它們一樣。
“小蜂呢？”幽法琳虛弱地問。
“白天工作太多，睡下去了。”紅焰将兩手交叉放在對側的衣袖裏。
睡下去了，還好。幽法琳心想。幸虧沒有傳授小蜂最後一招淺眠，這樣在昏睡中小蜂沒法進行心靈鏈接。
“我們走。”張肅把幽法琳帶到山洞外面去。
廚房裏，張肅給幽法琳做了肉湯。
空氣中彌漫着煨豬肉的香味。小貓緣織感受到了患者的存在，自告奮勇地來幫忙了。
“請吃飯吧~”緣織端來一個托盤，踮起腳，尾巴弓得彎彎的，托盤上有湯碗、飯團以及蛋奶酥。
幽法琳經曆了磨難之後很有胃口，她大吃大喝，啜飲着美味的肉湯，肉湯的溫暖似乎解凍了她骨子裏的一些寒意，脊椎也恢複知覺，隻要有食物，蟲群魔女就能高速複原。
她吃東西的時候，緣織對她噓寒問暖，給幽法琳的茶杯添水，把更多的飯團端過來。
“你安全啦，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現在休息吧。”緣織耐心地說。
幽法琳不知道該如何回應緣織，雖然緣織是個孩子，但一直對旁人有保護欲。
幽法琳輕輕拍了拍緣織的手，讓納米蟲們飛過去撓撓緣織的手心，無聲地表示感激。
張肅開竈火，準備了更多的食物，把豬排、天婦羅炸蝦和醋飯留在櫃台上。
幽法琳看着他的背影，肩膀很寬，繃得緊緊的。
她現在更喜歡這個男人了，初衷未改，雖然現在沒有機會，但幽法琳遲早得生出一些強壯的孩子來保護自己，哪有孤身一人的蟲群魔女。
小蜂……幽法琳默想着。
她還想讓小蜂回到身邊來。
雖然才剛剛被小蜂折磨過，但幽法琳一點也不恨她，因爲她知道自己從前也從沒對小蜂好過。
“是誰欺負你呢？”緣織趴在桌面上，頭一歪。
“我自己的問題。”幽法琳低頭吃東西。
它們比土跟石頭都更好吃。
張肅把食物留給幽法琳，然後到廚房外面去，緣織繼續照顧她。
他來到外面，小蜂沒有睡，而是站在一棵樹旁邊。
“她恨我嗎？”小蜂轉身朝花園走去。
“我猜幽法琳不會恨你。”張肅跟上，“當媽媽的永遠爲孩子感到驕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