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長一段時間裏，小池泰志隻是無言地凝視着她。
張肅若有所思，不知這家夥會有什麽反應。
良久，小池泰志咬牙喊道：“你瘋了嗎？”
他一拳砸在桌子上，酒杯叮當搖晃。
“那個混蛋三郎，會折磨再弄死你，然後把你吃掉！我們說的‘正餐’可不是開玩笑，是真的要吃掉伱啊！他們會把你砍成幾段，然後仔細烹調，做成美味！”他深呼吸，語氣沖動，好像他曾經吃過一樣。
藤川千代舉起一隻手。
“聽我說。我已經仔細考慮過。”她用手指勾勾畫畫。
“首先，這份‘正餐’可以消除你的嫌疑，我知道你的境況，之前已被三郎追殺過一次，死了不少手下，而且也失去了逃離東京的機會，你可以跟三郎說是爲了求和，用我的命換你的命。”
“我的立場一直站在你這邊，與三郎更有血仇，他不會信我出賣你的。”小池泰志不假思索地說。
“真的嗎？”藤川千代冷笑。
“你什麽意思？”小池泰志質疑。
“你帶着這麽多人，屋内屋外，盡是‘忠義之士’，到底是要防誰？還是說，一早就打算把我帶去換賞賜呢？”藤川千代問。
小池泰志目光深邃。
張肅覺得這裏面有不少博弈，不過他有絕對的力量，就不細想。
小池泰志揮手示意藤川千代繼續說下去。
“三郎對陷阱很警惕。但面對我這樣寶貴的‘正餐’，他恐怕得親自接收，足以讓他繼續留在鳴蛇商廈。這樣，我們就可以突襲宴會地點，殺掉三郎。”藤川千代說。
“然後正道人士前來強攻，也好，藤川三郎平時躲在暗區，隻有這樣的‘宴會’讓他來到地面，據說還要招待安心院家的貴客……”小池泰志沉吟。
“總而言之，藤川三郎野心太大，真是不知死活。我聽聞你和三郎還有聯絡，那你的殺身之禍也在所難免，畢竟藤川組已被盯上。眼下隻有兩條路，要麽配合我對抗三郎，争取一線生機，要麽給三郎陪葬。”藤川千代說。
小池泰志摸着下巴，琢磨藤川千代說的話。
張肅一動不動。
這個賭局很容易出岔子，讓千代丢掉性命。
估計是沾染蕊子的習性。
畢其功于一役！
“……有風險，“小池泰志說，“取決于你能在鳴蛇商廈活多久，如果進門你就被大卸八塊，做成肉羹，再多故事也沒辦法施展。”
千代的嘴角勾起微笑。
“我不會死的那麽簡單。但現在還不能詳細說明。“藤川千代說。
“……”小池泰志皺起眉頭，嶙峋的臉上刻下更深皺紋，“你的要求太難，我們僅能憑信念追随。”
“夠了，信念和大義，這是把藤川組聯系在一起的關鍵。三郎已經把我父親留下的基業毀了。”千代盯着他，目光堅定，“我把我的命押在這上面，因爲如果不這樣做，藤川組最終會被屠殺殆盡，一個不剩。”
藤川三郎對天空樹的刺探已經涉及底線，地面勢力不會容忍藤川組跟蟑螂似的出現在白天。張肅默想。
從這個角度看，藤川千代說的還是對的。
遲早愛蒂絲會把沸水澆入蟑螂窩，把一切風險粉碎。
除非藤川千代能上位，帶藤川組洗心革面，争取轉型。
居酒屋陷入沉寂，隻有燃燒的蠟燭偶爾發出噼啪聲響。
張肅看到小池泰志在權衡千代的策略，對方神态猶豫不決。
這是最危險的時刻，成功與毀滅就在一念之間。
最後，小池泰志點點頭。
“千代大人，我們的命都在你身上了！”小池泰志向藤川千代五體投地，深深一拜。
“起身吧，奪回家族之後，藤川組必将獲得更偉大的複興。”藤川千代朗聲說。
她的姿态好自信。
但隻有站在她側後方的張肅看到，藤川千代背後滿是汗水。
小池泰志對藤川千代再拜，然後帶手下離開。
藤川千代往後一坐。
張肅等藤川組員散去，而他們身上的臭氣、血腥氣和酒氣也彌散，然後再對藤川千代點頭：“出去轉轉？”
“好。”藤川千代努力站起來，往外走去。
海濱步道上籠着清新、平靜的空氣，波濤拍打堤岸。
月光在海浪上投下一道蒼白的光芒，新東京的華光在遠處閃爍。
藤川千代一看到新東京的燈光就停住。
她擡起手，指着海灣對面。
“去年12月，我還跟父親騎馬路過海邊，也是這樣指着新東京。馬的名字是目白雷安，父親早上看到它獲得優勝，下午就從賽馬場那裏強奪來。”藤川千代說。
“如果不給你們馬的話，恐怕馬頭會被砍下來，塞到馬坊主的被子裏吧。”張肅說。
“藤川組确實很強大，所以我一直希望未來能領導這樣一支悍不畏死的雄師。”藤川千代說。
“你覺得藤川組爲什麽這麽厲害？”張肅問。
“因爲暗區是我們的家園，是我們的募兵場，隻要新東京的光芒一天不照亮暗區，暗區就會永遠漆黑下去，而像我們這樣的人就能永遠孳生出來，并且咄咄逼人。”藤川千代說。
“這也是你父親的理念吧。”張肅問。
“對，我父親說，東溟國一直設計坑害那些循規蹈矩的人，比如說，故意在海上修建新東京，把所有的學校、公司總部、豪華商場和精品店都遷在那裏，試圖過上好生活的人，就必須忍氣吞聲，明知道是陷阱，卻還花許多錢購買新東京的地産。靠這個辦法，東溟國一口氣買斷許多人一輩子的勞動成果，使他們一直到未來幾十年都必須老實工作。所有在這場遊戲中堅持不下去的人，都會一貧如洗，淪落到暗區，最後成爲藤川組的後備力量。”藤川千代說。
“你覺得他們憑什麽加入幫派？”張肅問。
“在他們身無分文的時候，我們給他們刀和手槍，告訴他們，從此外邊的家夥沒人敢按着頭教咱們做事！我對新人們喊話的時候，我看着他們的眼睛，他們的表情都很震驚，像是看到一扇新的、從未見過的大門在眼前打開。”藤川千代說。
“你的目的是統一并且治理暗區。”張肅沉思。
“當然，我本來就要打算帶領藤川組統一。暗區需要時間休養生息，清理垃圾，地下本來也可以很繁榮，暗區的‘四埠’黑市交易着無窮盡的跨國物資，隻要我能介入生意，我可以讓人們過得比地面人更富有、更富足。”藤川千代說。
“但是藤川組這樣的暗區軍勢，現在卻落入了藤川三郎的手裏，而他對幹涉地面事務更感興趣。”張肅道。
“因爲他覺得自己很聰明，能和地面的人扳手腕。可我不一樣，也許是因爲曾經被你們抓住關起來，我知道跟你們對着幹沒有好下場……算了，不必讨論三郎了，畢竟他的結局，很快就會見分曉，就在明天晚上的宴會上。”藤川千代說。
藤川千代的體内激蕩着電磁驅動的力量。
雷聲在一旁的海面上輕輕隆響，回應她心中醞釀的憤怒與暴烈。
“……有件事想請你幫忙，雖然我知道很爲難，而且到時候不太方便，但是麻煩你照看一下安心院秀行先生，他是蓮霧的父親，據說也會出席宴會，希望盡可能不要讓他死于非命。”張肅道。
“沒問題，我會靈機應變。”藤川千代點頭，“不過，你們也得在我被吃掉之前發起進攻。”
“明白。”張肅點頭。
他們在碼頭邊彼此告别，身後的天空開始破曉，最後的對決迫在眉睫。
……
……
第二天。
卡蒂吃了睡，睡了吃，作息非常像一條真正的龍。
吃什麽都有仆人送到房間裏，要什麽就打電話讓前台提供。據卡蒂說，古代的龍過的就是這樣的生活，要什麽特殊貢品，就向部落祭司頒布神谕。
“今晚有軍事行動，你參加嗎？”張肅把頭發剪了，換上幹練的行裝。
“殺人？殺多少？”卡蒂在床鋪上翻過身，兩腿把被子一夾。
“很多，恐怕有一兩千。”張肅簡單伸展。
“我要吃掉他們，我要吃掉很多東西，給我們的孩子補充營養呀……”卡蒂舔了舔嘴唇。
“那倒是與我們的行動相适宜，因爲他們現在也正大吃特吃。”張肅道。
“我樂意幫忙，因爲當我展翅劃過天空，地面上的凡人們定會大喊：‘快看，一名魔女，局勢對我們有利了！’——這總是我生涯中最得意的時刻。”卡蒂微眯眼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