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是真弓和室華的房間。
小室華在床鋪上躺好,張肅和真弓幫她收拾東西,擺在她明天醒來一隻手就能夠得到的地方。
小狗佩珀在角落裏休息,張肅把棕色的狗糧倒進靛藍塑料食盆,狗狗帶着室華走了一天,也到了饑腸辘辘的時候。
“晚安,老師,明天見。”真弓坐進蠶絲被子裏。
“晚安。”室華對張肅的方向揮揮手。
“明天見,好好休息。”張肅在牆壁面闆按了一下睡眠模式。
房間燈光逐漸黯淡,好似盛會逐漸謝幕,孩子們繼續在睡前中想着遊樂園,編織今晚美夢的素材。
最後是憐央和早穗的房間。
張肅看到憐央在衛生間裏,對着鏡子一本正經地卸妝。憐央的存在總是讓他想起她們很快都會長大,變得又高又美,性情獨特。
看着她們長大,張肅感到一種異樣的憐恤感,幾個本來會被遺忘、被貧窮和凍害給殺的孩子,現在正茁壯成長。到時候她們還會明白,長大并不能解決所有問題,相反,長大後才是問題的開始。
早穗醒來後,就負責分揀憐央拍的照片,按照人們所穿衣服的顔色分類。
“怎麽今天這麽聽話。”張肅看到早穗特别乖巧。
“這是學姐的要求啊!一定要完成的。”早穗努力不已。
“你今天玩了不少項目,有什麽感覺?”張肅問。他給孩子們買的都是可以預排隊的黃金門票,所以玩了上一個就去下一個,十分流暢,沒有冗長的排隊進程。
“高的項目都很恐怖!”早穗強調。
“爲什麽會怕高呢?”張肅雖然知道答案,但還是讓早穗自己發掘。
“因爲……因爲感覺好像高的地方很危險,高的地方就是……‘死’!”早穗很緊張。
據說影魔女生下魔女之卵後,試圖把魔女之卵從山頂上扔下去,免得拖累自己。
“确實有必要害怕高的地方,因爲不安全。但是克服恐高也是成長的一環。”張肅說,“還有呢?”
“别的嘛,鬼屋都是自己吓自己,一想到鬼屋的工作人員也是工資很低、貧窮的家夥,就覺得可憐他們,并不害怕他們。旋轉木馬和碰碰車又都是跟其他小朋友對決,太幼稚啦!還是水上項目比較适合我,就像今天從水滑梯上沖下來的時候……太開心咯……”早穗說話聲音越來越輕。
和其他人一樣,早穗也沉浸在美好回憶當中,今天的遊樂園之行會成爲她們的歡樂記憶。
“老師~”憐央穿着睡衣從衛生間出來,佯作嗔怒,“這裏可是閨房喲!”
“失禮了,老師會自覺地消失……”張肅撤退。
“晚安咯!”早穗跪在床鋪上,轉頭對張肅揮揮手。
“晚安,請做個好夢。”憐央對張肅告别。
離開酒店後,張肅去吃了頓夜宵,吃炸雞、喝啤酒。
拿起手機,他看到藤川千代的留言,内容很長。
——大意是,藤川千代遇到了一個願意接應她進入鳴蛇商廈的堂主,希望張肅能到現場幫忙掩護。
看來這事終于有進展了,張肅暗道。
血腥的“謝肉祭”宴會越來越近,藤川千代或能直接進入其中,協助從内部爆破藤川組。
約定的見面地點位于一家廢棄居酒屋,在舊東京的一個碼頭上。
藤川千代說對方叫小池泰志,原本也十分忠心于千代。
張肅動身抵達。
居酒屋孤零零地坐落在岸邊,木質外牆已經褪色,部分窗戶缺失無蹤。
裏頭光線昏暗。空氣中彌漫着海水的鹹味和濃重的煙酒味。
“惹啊……!”
“一定要小心!”
“蚊子真多!混蛋!”
許多藤川組員煩躁地在周圍吸煙、飲酒、交談,把垃圾扔到海中。
張肅把自己打扮得跟魁梧忍者一樣,他到的時候,周圍已經停滿摩托車、汽車和自行車,估計有一百多個藤川組員造訪。
“千代小姐就在裏面。”水璃帶張肅進去,旁邊的組員都很戒備。
“嗯。”張肅走進居酒屋。
桌椅被人們清空,隻剩架上的蒙塵空瓶,瓶身貼有各類清酒的品牌名稱。
高大的藤川組員點亮紙燈籠,昏黃光芒搖曳,由于蠟油不夠,火光更接近深棕色。
地闆随着張肅的腳步吱吱作響,牆壁上的油漆多處剝落。
藤川千代獨自站在屋子一角,一個威嚴的大漢正和她相對而立,身邊是好幾名護衛。
“……那就是小池泰志,因爲一度表态支持千代,而遭到三郎的追殺,僥幸生還。”水璃耳語。
張肅仔細觀察。
小池泰志體格健壯,肌肉發達,穿着一套無可挑剔的正裝,手背、脖子都有藤川家的黑龍紋身。
他的手尤其粗糙,指節上滿是傷痕,帶着沉重的金戒指,一股力量感深斂其中,張肅毫不懷疑這雙手能夠捏碎人的腦袋。
[記憶“小池泰志”:出身于舊東京街頭的兇惡幫派組員,忠誠服務于藤川雄一,在藤川組在舊東京立足的過程中多番拼殺,立下功績。死于2日後的宴會]
死亡的紅線貼在此人身上。張肅觀察室内,大多數人都會死,藤川千代的命運也沾染着血迹。
“所以,到齊了?”小池泰志沉聲說,他的聲音相當低,身上散發出一股高級香煙的氣味。
張肅走到藤川千代旁邊,兩手背在身後,充當打手。
“聽說三郎叔叔接管家族後,你是十三個堂主中唯一提出異議的。爲此,我嘉獎你的忠心。”藤川千代昂頭說。
雖然表面平靜,但張肅感覺她還是挺緊張的。
外面有一百多号藤川組員,都聽命于小池泰志,而非千代。
如果藤川千代今天談判失敗,恐怕現場會很難看。
“我逃了出來,但我的妻女被塞進水泥柱子,活活沉進東京灣,這就是代價。”小池泰志吸了一口煙。
“對伱的損失我深感遺憾,藤川三郎殘忍暴虐,家族現在毫無榮譽可言。”藤川千代向小池泰志伸手,“如果想要複仇,那就當我的手下吧!這樣我們才能讓藤川組恢複名聲,我會給你親手殺死藤川三郎的機會。”
空氣凝重。
張肅的呼吸均勻平穩,他的作用是幫藤川千代壓陣,免得她被殺死。
小池泰志威嚴、精明的目光迅速掃過張肅,然後才落在藤川千代身上。
“故去的藤川雄一大人,對待我們,就像親生父親一樣,嚴厲地教導和帶領。而藤川三郎,也是個聰明又有魄力的領袖,現在,平穩地管理着藤川組4萬名組員。十三名堂主中,我即便想支持你,卻也孤立無援,隻有100多人跟着我們,這是100對4萬。”小池泰志冷聲說。
他在試探。張肅暗道。他拿出人數上的懸殊差距,目的是想知道藤川千代能調動多少人。
“鳴蛇商廈塞不下4萬人,三郎叔叔目前還在那裏,他如今在明處,是最脆弱的時候。”藤川千代說。
“藤川三郎和養女美黛子正在舉行宴會,明晚就要用‘正餐’招待貴客。之後,三郎可不一定會留在鳴蛇商廈。”小池泰志皺眉。
原來如此。張肅心說。藤川三郎在事故中失去了腰部以下的部分,是個殘疾老頭,沒想到還有個養女,看來也是三郎的寶貝。
“正餐?”藤川千代問。
“你聽說了霧島丸号事件吧,那艘船上本來運輸着藤川三郎運輸的‘正餐’,但是全沒了,被某人阻撓了。所以他現在正焦急着,尋找新的正餐。”小池泰志說。
是藤川三郎買來的那幾十人,正餐是要進食這麽多人嗎?張肅判斷。何等血腥。
“那麽,站到我這邊來吧,小池堂主,我有勝利的把握。”藤川千代思考,“援軍會來的,而且火力遠遠強于敵人。”
她望了一眼張肅,張肅微不可察地點頭。
小池泰志仔細打量張肅
“——白道的人。”小池泰志敏銳地判斷出來。
藤川千代盯着小池泰志,眼神果決而銳利。
張肅看過不少人“凝視”,最特别的就是愛蒂絲的那種凝視,好像居于高處,冷冷地窺探心靈一樣。
然而藤川千代的眼神則沒有這種侵略的意味,更多的是想讓别人認可自己。
“你要知道的隻是——我有足夠的援手,足夠把鳴蛇商廈夷爲平地,而藤川三郎會被擊敗。”藤川千代斬釘截鐵地說。
“……雖然白道的人一旦沾上,就無法擺脫,但我總歸要爲妻女的血債複仇。那麽,一起喝酒吧。”小池泰志揮揮手。
兩邊的手下開始上酒,将珍藏的清酒斟滿杯。
藤川千代豪爽地一飲而盡。
“我有個計劃,但需要你配合。”藤川千代高聲說。
小池泰志眉頭一皺,但還是示意她說下去。
“這裏的人靠譜嗎?”藤川千代環顧四周。
“他們都願意爲你而死。”小池泰志說。
“你,去死。”藤川千代随意指着其中一個藤川組員。
他毫不猶豫地将手槍抵住自己的腦門,扣動扳機。
砰!
張肅搶先一步,出手格開對方,子彈打偏了。
“哇啊!”藤川組員面容震怒,再次拿手槍瞄準自己。
“夠了——”藤川千代擺擺手。
這幫人也太獵奇了,居然有這樣證明忠誠的。張肅心頭一動。幫派的人太極端了,要不然就是演戲。
他往後一退,回到藤川千代身邊。
小池泰志則對張肅感到印象深刻,張肅的速度也太快了!
還沒看清發生了什麽,就已救下對方。
“……計劃是,我會讓你抓住我,把我當成‘正餐’送給三郎,以示忠誠。”藤川千代冷靜地說。
小池泰志飽經風霜的臉上閃過一絲震驚。張肅也感到一絲驚訝。
藤川千代自願成爲謝肉宴的主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