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華、室華？室華！”新城美玉擡眼看到小室華，立即從嘴裏發出一聲尖銳的呼喊，随後快步朝她沖去。
情緒激動時，她光腳踩在地上，拖動腳鐐發出尖銳的金屬響聲，脖子上的挂牌也叮當碰撞。
室華聽到母親的聲音，腦海裏頓時有如驚雷炸響，激動至極！
“媽媽！媽媽！我在這裏！”室華看不見，隻能踉踉跄跄往前走去。
“不要妄動！”面具警衛大喝一聲。
“等等——”張肅擡起手，擋住了他。
得益于事先将他攔在身後，張肅能阻止他幹預新城美玉夫人與小室華的重逢。
“室華！”随着一聲哭喊，新城美玉一把将室華抱起來，将她緊緊抱住。
小室華悲傷地感受着母親瘦弱的身軀和外凸的肋骨。
媽媽怎麽變得這麽瘦了？
她趕緊伸出手，摸摸母親的面龐，從中還原媽媽的形象。
媽媽的鼻子是這樣的，媽媽的眼眶是這樣的，媽媽的臉蛋是這樣的……
“媽媽……媽媽……我好想你……”室華拼命地回憶着母親的容顔。
結合手上的觸感，她一點點重現媽媽的外貌，像是從一片黑暗的沙漠中拼湊雕塑。
“你看不見了，室華，噢——室華……”新城美玉閉上眼睛，流淚不止，聲音中交織着悲傷與内疚。
“沒關系的。”室華依偎在媽媽身邊，“沒關系的……媽媽……我現在又能聽，又能聞，還有一隻小狗……我可以四處走動了，就跟能看見是一樣的，我不害怕的……”
新城美玉吻了一下小室華的額頭。
“你已經長得這麽高了……這麽強壯……室華……對不起伱，我對不起你……沒有留在你身邊照顧你……害得你……”新城美玉将室華緊緊抱住。
即便疲弱不堪，但她也要托起小室華，絕不把她放下。
室華安撫地握緊母親的手。
“……别爲我擔心，媽媽……”室華懂事地說，“我很高興現在能來看您了，我會牢牢記住您的，我現在知道您還活着我就萬分感激……”
“我很快就會出獄的，那時候我們就要一直在一起了。”新城美玉喃喃道。
張肅在心底計算。
新城美玉的刑期還差4年，而那時天災就來了，她注定趕不上！
除非能把新城美玉夫人轉移到安心院來生活。
“是你嗎？是你負責看守着小室華嗎？”新城美玉望向張肅。
“是我。”張肅說。
“你——你……”新城美玉懇求地凝視張肅，“能否開開恩呢？能不能給個例外呢？我隻想保護小室華，把我帶到你的監獄裏去吧，讓我和小室華待在一起吧……就算關我一百年、兩百年、一輩子也好，讓我陪在小室華旁邊好不好？”
“沒關系的……！”室華将頭緊貼新城美玉的肩膀，已經泣不成聲，“媽媽……我在那裏生活的很好！我等您！我等您出來……您也等我，您也等着和我在一起生活，到時候我們又是一家人……我們一家人就要重逢了！”
“不要把我們分開……拜托了……”新城美玉在張肅面前下跪。
“請不要這樣！”張肅趕緊上前，扶起新城美玉。
張肅雖然表情仍然堅韌，但心底已經感到既同情。
新城美玉夫人的聲音聽起來何等痛苦，足以在張肅心底引發共鳴。
如果他當權，絕不會拒絕如此真摯的請求，可惜魔女對策局的局長不是他。
對了，愛蒂絲……說到底還是愛蒂絲一句話的事。
“我會想辦法。”張肅承諾。
“張監督，新城室華，新城美玉，時間到了。”面具警衛開口，他語氣冷酷，張肅懷疑面具下的壓根就不是個人。
新城美玉的眼裏閃着希望。
她盯着張肅，仿佛要記住他的樣子。
“謝謝你。”她低聲道，然後再一次緊緊擁抱室華。
“媽媽……媽媽……記住我……我也要記住您……記住您的樣貌……”小室華撫摸母親的臉。
“我會記住小室華，我要記住小室華——”新城美玉被警衛帶走，随着距離拉遠，她的聲音越來越高亢，近乎尖叫和嘶吼！“室華——室華——室華！——室華啊——”
室華哭成淚人。
張肅隻能把她帶出接待室。
外面的走廊上，孩子們都默默地陪在室華身邊。
她們自發地輪流過去擁抱室華。
“我……我都要哭了……”夏希紅着眼，左手抱着緣織小貓，右手抱抱室華。
“喵喵……”緣織貓擡起爪子，幫室華擦擦淚水。
“哎……”早穗好久沒有感受到這種若隐若現的内疚感了。
如果不是她惹禍，現在室華的眼睛還是又大又明亮的。
她也上去抱抱室華。早穗難過得都要敲自己的頭了。
“很快新城美玉夫人就會出獄的，放心吧。”憐央安慰小室華。
她不知道新城美玉要蹲多久，隻能随口安慰。憐央自己的母親早就因爲殺人案而槍斃了，所以憐央養成涼薄的性格。
“走，我們走吧。對不起……讓大家這麽傷心……”室華不想讓其他人因爲她的事而難過。
“我們都是一家人，你的事就是我們大家的事。”張肅帶室華離開。
如果沒有小朋友們在這裏陪伴，室華恐怕要因傷心而昏厥了。
“嗯！其實，有大家在身邊，我也不害怕，我一直心裏都有希望。我、我們去吃冰淇淋？”她竟想到用吃冰淇淋的辦法沖淡大家的悲傷。
“我們不吃，我們要買給你吃！給你吃飽飽的！”夏希大踏步往前走。
大家一起離開。
對室華來說，到新東京這麽多天，今天是其中意義最重大的一日！
失去視力後，她幾乎都忘了母親的長相，唯有今時今刻，她才重新通過觸摸的方式憶起。
媽媽的樣子，非常好看……
室華正在回憶，而夏希則盯着眼前的無盡獄室。
這裏好暗！
夏希兩手一拍，在前面放出一道光，給大家引路。
陽光明耀，照亮新東京第一魔女監獄的無窮暗影。
許多沉淪在黑暗囚室中的魔女，都依稀看到遠方的走廊上亮起一道燦爛光線。
“是陽光……陽光魔力！”
“哈啊……那麽小的光球……還是個小不點魔女……”
“好漂亮的光……”
“……好久沒看到了……”
“太好了……真的是光……都忘了這個世界上存在過光芒……”
“……真美……”
“唱吧！喊吧！”她們往外凝望，這一線光芒仿佛镌入她們心底，暖洋洋的。
很快，夏希聽到遠處傳來模糊的叫喊、呼喝與吟唱。
她們見到闊别已久的光明，激動萬分！
而夏希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還以爲兩側的黑暗中有怪物，趕緊把手裏的陽光球搓得更大了。
光線變大，遠方傳來的聲音也更響亮，仿佛無窮魔女的唱和與祝福！
“老師，這是，是什麽動靜呀？”夏希緊張地問。
“是第一監裏囚禁的魔女，她們好久沒看到光了，在感謝你呢。”張肅說。
“啊！”夏希趕緊繼續搓手上的光線團子。
她冥冥中感到一種嚴肅，這是她生命中極有意義的時刻，照亮他人。
夏希認真地往前走，兩手高舉陽光球，感覺像是捧着世界上最珍貴的東西穿過深淵。
等她離開魔女監獄，身後的聲音才漸漸落幕。
夏希則繼續回味剛才的奇妙體驗。
“……爲什麽……老師，爲什麽我感覺很奇怪，很厲害，好像，要變得更大，要閃閃發光的感覺？”夏希問。
“因爲這就是太陽途徑的破位儀式，隻是你還沒有長大而已。”張肅說。
……
……
新東京，魔女對策局總部辦公室。
愛蒂絲面容冷漠，端正上身，接通視訊信号。
“藤川三郎，你試圖侵略天空樹，計劃失敗了，現在又和我通信，是在找補什麽？”她面無表情。
畫面另一端，藤川三郎模樣看似慈祥，眼神卻非常老辣。
他自己穿着一件寬松的藍色外袍，顯得格外悠哉，還有個嬌俏的少女在身後爲他捶背揉肩。
“十年來，我親眼看到你如何毒害這個國家，養了一窩又一窩的獵狗，對東溟敲骨吸髓，羅織罪名殘害忠良。嘻……嘻……不知道多少人被你害死，現在我手握着藤川組，還有三千萬被你視而不見的暗區居民，這股自下而上的憤怒，将把新東京這個漂亮的水晶球砸個粉碎。”藤川三郎低聲說。
愛蒂絲沒有理會藤川三郎的怒火，而是漫不經心地看了眼自己手上的指甲油。
“你的小脾氣我已經注意到了，現在回舊東京的貧民窟和髒兮兮的地下鐵去吧，大人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愛蒂絲說。
“是的，舊東京，還有地下鐵，被你們無視的地方，被當成‘暗區’的地方，這裏的人都是無敵之人，沒有工作，沒有牽挂，沒有父母也沒有子女，如果他們中的每個人都意識到，自己的‘賤命’兌掉地面的任何一個人都賺，你覺得你一手打造的新東京還能閃耀多久？”藤川三郎冷笑。
“有趣。”愛蒂絲說。
“你覺得走投無路的幫派成員，憤怒的浪人，兇惡的失業者是怎麽湧現出來的？你們把他們當成奴隸，他們就把你們當成仇敵。”藤川三郎說。
愛蒂絲沒有說話，而是看着視訊屏幕。
藤川三郎無論說什麽，愛蒂絲都不回話了。
她的表情離奇平靜，藤川三郎感覺他此時不是隔着網絡信号與愛蒂絲交流，而是愛蒂絲此時就在他面前。
這種壓力讓他搶先一步切斷信号，愛蒂絲面前的畫面變爲一片黑影。
愛蒂絲往後靠在椅子上。
高級監督索羅旁觀全程，他背靠牆壁，面色微變。
“這是很嚴肅的威脅了。我始終認爲你放棄舊東京而重建新東京的措施值得商榷。”索羅說。
“我的原意是炸平舊東京，最後在原址上新修。你們既然拒絕，我隻好把新東京建在海上。”愛蒂絲說。
“藤川三郎老謀深算，可能已在設計大規模治安沖突。你雖在魔女對策局供職，但這裏的人們都把你當成比首相更高級的存在，這也意味着，你要爲新東京的人負責。”索羅警告。
“你的意見呢？”愛蒂絲看起來有些虛弱。
“我建議用這個。”索羅一擺手，随着機械的嗡嗡聲。
一個高大的機械身影走進辦公室，閃閃發光的合金裝甲覆蓋在它的架構上，兩臂都鑲嵌着全威力槍械。
“？”愛蒂絲皺眉。
“星環科技公司提供的新産品，已在多個有叛亂風險的城市如馬賽、格拉斯哥與獅城部署，可以在一秒内移除上千人。這次去君堡開完會後，星環科技的代表着重強調了新科技在強化治安方面的重要性。”索羅解釋。
“……”愛蒂絲敲了敲自己的額頭。
“作爲測試，我明天會采購一營這類機器人，保護新東京市民的生命安全，這是個極好的象征，代表無往不利的法律和秩序。常規兵員總有嘩變的風險，機器人的忠心總在我們掌中。”索羅點頭。
辦公室的門再度開啓。
張肅拿着一疊策劃案進來，他措辭了很久才寫好，打算請愛蒂絲把新城美玉夫人安排到安心院去住。畢竟神樂山也在進行對抗惡魔的作業，新城美玉夫人說不定還能戴罪立功，再一次保護大家。
“愛蒂絲局長，我來了，這次是爲了……”張肅擡頭。
“把最後那句話去掉，把我的頭銜去掉。”愛蒂絲打斷。
她的手指往左一擺，再往右一擺，仿佛要删掉世界上的兩個不快之物。
“愛蒂絲。我來了。”張肅無奈地掐頭去尾。
聽到這話，愛蒂絲她輕輕一笑，像是一下變得格外輕松，仿佛重新獲得了呼吸的機會。
“索羅，我不會花一分錢在這種機器上，因爲張肅可以擺平威脅，還可以輕易把你這台機器拆成廢鐵。”愛蒂絲望了一眼索羅。
“我在5月的述職會議上見過他，好像很能打，可你不能把人類與精鋼機器相較啊。”索羅轉向愛蒂絲，忽略了張肅。
“說實話，其實試試就知道了。索羅先生是剛從君堡回來吧，我是越後魔女監督張肅，請多指教。”張肅把策劃案放到愛蒂絲案頭。
“把它用在這裏太浪費了。”索羅搖頭。
“也是，何必損害器材。”張肅說。
“‘器材’？爲什麽不試試呢？人們說機器人并不完美，那是因爲他們害怕。”一個冰冷的聲音忽然傳來，他們都轉向機器人，是它說話了。
“……那就檢驗一下實戰效果吧。”索羅隻好同意。
“加油。”愛蒂絲對張肅悄聲說，眉眼中盡是柔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