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霧小姐……真好啊。張肅不禁心動。
如果世道承平，自己能跟蓮霧小姐安安心心地待在一塊就好了，往後風雨無憂，一生平安。
心情一好，眼下這個花園也顯得格外清幽可愛。
夏季已至，深紫的繡球花、幽藍的蝴蝶鸢尾點綴草叢，山莓和嘉果熟垂枝頭。
奇偉高大的松樹屹立在花園各處，枝條下掩映着池塘、水井和山溪。
還記得剛把小蜂帶來的時候，安心院的花園還是片雜草蕪生的荒地，古井塞滿淤泥，池塘更是幹涸死寂。
可經過半年經營，這地方已成舒心之地，哪怕僅聽溪水的涓涓細流也是一種舒緩的享受。
獨處、沉思，然後張肅才能靜觀自己的靈魂，一方面負荷着殘酷結局的重擔，一方面又要甩開記憶的壓力，繼續前進。
“失禮了——”一個謹慎的聲音傳來。
張肅擡頭，看到是魔女囚犯東美來了。
她在東洲工業旗下的流水線做過工的，而今也是雙手生繭、身材短小精悍，目光警惕，養成了謹小慎微的習慣。
“早上好。”張肅向她緻意。
“……你說過可以讓我做點東西什麽的，現在我來了。”東美說，她的頭發非常淩亂。
“是，跟我來吧。”張肅想到那些黑曜石庫存，惡魔的武器可以被重鑄爲人類的兵鋒。
他引東美走向倉庫，單手将沉重的庫房門推開。
倉庫原先就很大，張肅将它擴建，換上現代化的金屬貨架，高處還懸着牌子，就像巨型倉儲式賣場一樣，能把貨品分門别類，清楚明白。
空氣中彌漫着揮之不去的酒氣，東美感覺口幹舌燥。
她滿懷期待地靠近挂着“酒類”标簽的貨架，卻看到那裏被一掃而空，旁邊的啤酒瓶、鋁罐、洋酒和紅酒的包裝堆成小山。
是什麽人……什麽東西喝光了安心院的酒？恐怕會死掉吧！東美大吃一驚。
“這些酒……”東美擔憂地看向張肅。
“放心吧，一會我把垃圾清理出去，然後再補一些，你可以申請酒精補給。”張肅知道是卡蒂喝的，她深醉，随後熟睡，這麽多酒足夠讓她沉睡好幾天。
“是。”東美期待地舔了舔嘴唇。
張肅帶東美來到囤放惡魔物資的地方，整個黑箱散發出不祥的禁忌氣息。
他将箱子打開，裏面除了黑曜石殘片還有惡魔至寶，不過東美的水平不夠，還不能重鑄至寶，隻有普莉希拉能行。
“給你，這些東西。都是我從前線搜刮回來的。”張肅将手掌攤開。
在他手上，靜靜躺着黑曜石匕首、刀片、劍刃，還有大大小小的碎塊，大的像至純源石，小的像黑色合成玉。
東美凝視這些黑曜石殘迹。黑曜石是惡魔用來作戰的兵器，它們天然能夠容納靈魂，用它吞噬的靈魂越多，黑曜石的質地就越純粹透明，宛如無色琉璃……
東美原先對這種材料僅是耳聞，而今親得一見，隻覺印象深刻。它們有什麽故事？殺過多少人？
“伱需要工作室或者工具嗎？”張肅問。
“我是‘鑄造’途徑，我的手就是爐具和鍛錘，隻求把我的項圈解開。”東美苦笑。
“沒問題。”張肅打開東美的簡易項圈。
魔力一旦受阻，就無法順利在體内循環，東美得到釋放，趕緊引導魔力穿過脖子，回到大腦當中。
聰明的智商回到高地，看東西都更清晰。
她擡起手，道道紅光放出，像鎖鏈一樣嵌住這些黑曜石殘塊，猶如制作了個強磁約束場，它們自然懸浮，跟在東美身邊。
“我們出去吧？”東美往外走，迫不及待想大顯身手。
“你好像胸有成竹。”張肅覺得東美很自信。
“雖然我還沒有拿到我的變易水，但我也是工作1年就當上流水線班組長的哦，工價高時招進來的，老闆也沒開除我。”東美躍躍欲試。
所謂“變易水”，是鑄造魔女用來融化原材料的特殊魔藥，猶如鑄造魔女的第二生命。東美還需通過許多考核才有機會從魔女對策局領取。
來到花園的池塘邊，東美屏住呼吸，開始加熱黑曜石。
她感覺很激動，魔力穿過她全身，流向等待鍛造的黑曜石材料，她好久沒體會到這種生機勃勃的感覺了。
“你想要制作什麽？”東美問。
“一把打刀。”張肅說。
這種刀比太刀更短，适合步戰使用。
“對你來說那種刀太小了。”東美笑道。
“不是給我用的。”張肅搖搖頭。他有觀世浮屠了。
他會把這把刀送給誰？東美很好奇。但沒有問，還是鑄刀重要。
東美繼續釋放自己的鑄造魔力，把這些玻璃般的黑色石塊浸泡在火紅光耀當中。
它們得加熱到2000℃以上才會融化，很快它們都被燒得通紅，好像火山要從中迸發出來一樣！
漸漸的，它們順利融化，像漆黑的積雪，東美這才松了一口氣。
随後，東美将它們聚合在一起，一邊想象刀刃的細微弧度，一邊操縱無形的鑄造魔力，對刀胚重重錘擊。
砰！
一聲巨響過後，黑曜石刀胚表面頓時出現瑕疵與裂縫，碎片劇烈顫抖，宛如玻璃般易損。
她皺起眉頭，重新調整位置，試着再次鍛壓。
砰！
現在連張肅也能看到黑曜石刀刃上蔓延的細微裂縫了。
這種東西沒法戰鬥。
“平常不這樣。”東美跟張肅解釋，她的目光仍然落在手中焰紅色的黑曜刀刃上。
東美在工廠裏曾輕易地制造塑料、鋼鐵和橡膠制品，它們在她手中輕松地塑造成型，爲東洲工業的擴張添磚加瓦。
鑄造魔女的思緒與手藝能與最好的人類設計師相媲美，她很有信心，但是黑曜石刀刃……東美感覺它在拼命抗拒着鑄造魔力。
“這些材料質地不均，品級不一樣。”張肅道。
“我知道，有的是次級黑曜，有的是無暇黑曜。”東美仔細觀察，試圖調整。
“休息一下？”張肅問。
“不、不用。”東美滿頭大汗。
她想在張肅面前證明自己，她是幹活的，不是來吃白飯的。
東美因貧窮而上不起其他鑄造魔女開辦的魔女教育院，讀的是東溟國立專科學院，但東美一直對自己的手藝有信心！
她深呼吸，閉目回想自己此生所學。
《材料科學基礎》、《工程材料與機械制造基礎》、《金屬材料及熱處理》、熱性能、脆性、相變、形變熱處理、連續鑄造、晶體結構……賜予力量吧！
東美睜大眼睛，張肅感覺她的氣勢都變化了！
她将所有黑曜石原料重新熔化，之後再次堆疊焊接，以鑄造魔力沖壓鍛打。
張肅凝神觀察，他相信東美會實現黑曜石材料的均化分布，避免刀刃不同部位性能差異過大。
她的鑄造魔力滲入刀胚當中，進行毫厘微調，黑曜石微微震動，既強烈又穩定，其顔色和質地都發生細微變化。
緊接着，東美将鑄造魔力幻化成一柄重錘，猛擊在刀胚上。
砰！
張肅和東美的心都提了起來。
刀胚被壓得更扁，但沒有斷裂，比上一次品質要好得多！
東美咽了口唾沫，開始塑型。
砰！砰！
她滿頭大汗，反複鍛打刀型，這聲響并不刺耳，而像金屬奏鳴的樂音。
一個小時下來，敲擊聲響起一千多次，的确是千錘百煉，火花四濺。
等刀型大緻出現，東美把它捅進池塘，給它降溫。
刀刃接觸水面的瞬間，無數煙霧猛竄起來，滋滋作響，嗆得東美咳嗽。
倘若刀鋒太薄，淬火時會變形成一塊廢鐵，好在東美預留了刀的厚度，沒有讓它出現裂痕或變形，依舊堅韌。
張肅聚精會神看着。
随着鑄造魔女的工作，惡魔所使用的黑曜石武器會與魔力産生共鳴，蛻變爲“退魔合金”。
這是人類方武器的上上之選，擊殺惡魔後會不斷變強。
東美給它進行細心打磨，她的鑄造魔力此時又變形爲無與倫比的切磨機，将它磨得極其鋒利。
“你應該爲人類防禦計劃供職才是。”張肅覺得東美的手藝已經很好。
“人類防禦計劃的公職人員考試太難了。”東美一邊打磨一邊擦汗，“業務課可以，但時事政治寫不了一點。”
東美想到有道題問“對抗惡魔的優勢有哪些？”，有個選項是“人力資源極其廉價”，她現在也不知選還是不選。
如果不選，她可能對計劃不忠誠，但如果選了，這計劃還忠誠個錘子。
東美把刀鋒磨出完美的鋒面，再制作一個同樣用黑曜石打造的波紋刀柄，附帶蓮花型刀镡，将組件拼裝在一起，嚴絲合縫。
鑄刀已成。
“打好了！”東美渾身是汗，用發抖的手指将刀高舉。
張肅仔細凝視，深呼吸。
這是一把完美的退魔合金打刀，呈弧形，其邊緣足夠鋒利，仿佛足以把空氣砍出血液，劍鋒上布滿漣漪般的條紋和漩渦形紋路，使其近乎藝術品，一股無形的靈光環繞着刀鋒蔓延，讓它本身時隐時現。
“你還有魔力嗎？”張肅問。
“還有一點，要做什麽？”東美不明白，“已經夠好了吧，不必再強化了？”
“我希望你将你的名字印上去，東美，這是你制作的刀。”張肅微微一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