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影恍惚。
卡蒂想到整個房子付之一炬，地下水池中的上百個魔女之卵遭到搶奪，群龍被砍倒，被巨大的惡魔用斧頭斷首，而她躺在自己的血泊中，外面火海焚天。
就像電梯的鋼索忽然斷裂一樣，卡蒂忽有劇烈的跌落感，她惴惴不安，不知何時會撞向地面，四分五裂。
“你想起了什麽？”張肅問。
“很多。”卡蒂心煩意亂。
“來我這。”張肅把卡蒂抱進懷裏。
他順着她的脖子撓撓，再摩擦她的龍角。
卡蒂把頭埋進張肅懷中，尋求依靠，張肅的胸肌跟鋼闆一樣，她用力撞了幾下。
她的思緒中浮現出一些朦胧的徽章和契約，她曾經擁有的一切，還有統治權，現在全沒了，她本該穿着綴滿黃金的袍服，出入上流場合，現在卻如野獸般遲鈍。
“我本該有個公主的樣子。”卡蒂喃喃道。
“你們原本在北美很有影響力，是個高貴的魔女家族。”張肅說。
“在哪裏？”卡蒂問。
“馬德雷山脈，黑金平原。”張肅說。
這些關鍵詞喚醒了卡蒂的記憶。
曼西亞斯家族統治的土地上有石油。她模糊記得幾棟豪宅，數不清的債券與股本，還有那些長相沒有區别的石油鑽井。
她曾和兄弟姐妹們在烏黑的石油中洗澡，感受油料在龍鱗上流淌的感覺，然後噴火将它們悉數點燃，在烈焰中自娛自樂。
這樣的大火能持續幾天幾夜。安心院蓮霧的家族可能很有錢，但她們的奢侈程度不及曼西亞斯的十分之一。
“16年前惡魔襲擊了馬德雷山脈，曼西亞斯家族的孵化室被毀滅，怪物殺死、掠奪了大部分龍魔女和魔女之卵。你也是那時候受傷的。”張肅說。
“它們去了哪？”卡蒂混亂的記憶中滿是死亡、傷痛和訣别。
“在地獄，她們被轉化成了惡魔龍，反過來入侵人類。”張肅隻能說這麽多，以免刺痛卡蒂的記憶。
卡蒂側過頭。
她看着自己的手，整隻手在魔力的作用下變形成爪，漆黑的鱗片清晰可辨，像是被火燒過。
曼西亞斯龍族一孵化出來就是龍，對她們來說，變回魔女的形态才是困難的。
“我被擊潰過不止一次。”她灰心。
“伱的力量會慢慢恢複，還會不斷成長，對自己要有耐心。”張肅猶豫了下，然後補充，“如果你願意，我可以幫你回想，這樣你就不至于獨自面對。”
卡蒂擡起頭，張肅的臉在她眼中看起來顯得那麽認真，鄭重其事。他一直很嚴肅，但實際上卻很會關心人。
張肅有備而來。
他和卡蒂一道在石牆邊坐下，他拿出手機，進入權限解鎖的解密庫，曼西亞斯的家譜一覽無餘。
現在卡蒂能看到她和她的同類被人類如何标記。
阿卡裏·曼西亞斯：翼展110米，破位5次。前女族長，死于馬德雷山脈。
威克斯·曼西亞斯：翼展74米，破位2次。重要成員，死于馬德雷山脈。
……
卡蒂·曼西亞斯：翼展15米，完全體。家族幸存者之一，在一次前線戰鬥中被徹底侵蝕，失去軍用價值，建議：委任至二線單位。
“我還真是被看扁了。”卡蒂厭倦地說。
“現在，曼西亞斯的故土被人類防禦計劃的基金會接收了。其他兩位龍魔女，一個伊萊莎·曼西亞斯去了歐洲，一個尤莉·曼西亞斯去了靈界。”張肅說起他的記憶。
如何取回與生俱來的權利？卡蒂望着高處。
魔女監獄的牆壁上有一個方窗，像個出口。現在她知道自己在太平洋對岸有一片等待拿回的富有土地，兩個幸存的姐妹形同陌路。
“我本該記得這些事情。”卡蒂在走廊上踱步。
“安心院是保護你的地方，或者說囚禁……因爲很多人不希望你回到前線，更不希望你回到馬德雷山脈。”張肅說出了之前沒有說的話。
人類防禦計劃現在占據所有的曼西亞斯油田。
卡蒂可以被遺忘、被抛棄，但是她不能回去“搶奪”這筆财。
這筆錢已歸地球基金會所有，是軍費的一部分。
“……我要回去拿回我應得的。”卡蒂頓了頓，“……最終會的。但在那之前……我們……我們要準備一個魔女之卵。”
記憶裏的毀滅讓卡蒂感到痛苦。
她必須補充，爲巨龍家族的存續做出貢獻，否則這個血統将永遠從世界上被抹去。
“你知道怎麽制造魔女之卵嗎？”張肅觀察。
“……我怎麽知道，我又不記得……”卡蒂煩躁地說。
“對你來說，你得先變回龍，然後我也得加把勁。”張肅去找合适的梯子，不然位置不太合适。
卡蒂對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情感到無比期待，一枚魔女卵，魔女們都是從蛋裏面孵出來的。
她把監區的門關上，這裏發生的事情不必爲外人所知，其他人隻能感受到地動山搖。
“我準備好了。”卡蒂說。
“要培育魔女之卵，另一個前提就是愛，魔女隻能在感受到‘愛與被愛’的時候制造魔女卵。卡蒂，所以你……”張肅看着她的眼睛。
“……張肅，張肅，如果這種感情不能稱之爲愛，那麽，我也不知道該叫它什麽啊……”卡蒂輕聲說。
另一邊。
暴雨已過。
早穗站在校舍門口。
她将手伸向外面清新的空氣，孩子們都嚴陣以待，水流滴滴從房檐邊緣淌落。
“孩子們，又到了一年一度安心院夏季捕蟲大會的時候了！這次我們追蹤的目标還是跟去年一樣，那隻‘七彩大王蝴蝶’！”早穗伸手宣布，向空氣張開五指。
“嗯！”夏希将一個舊捕蟲網扛在肩上，躍躍欲試。
“早點出發吧。”憐央手裏拿着個玻璃罐，臉上挂着和善的笑容。
捕蟲大會是憐央組織的，後來早穗她們也來幫忙。
安心院沒什麽娛樂，隻有抓蟲子還算好玩。
“蟲子，花花草草……”緣織需要到戶外活動。
“今年可能會有好運。”室華牽着導盲犬佩珀。
它忠實地看着面前的安心院，一雙耳朵往後伸長，以便聆聽室華的所有指令。
“出發！”早穗帶領大家前往安心院的花園。
原本花園破破爛爛，是她們挖寶、翻石頭抓蟲子的好地方，而今花園草木繁盛，更成了一片尋蟲捕蝶的去處。
“小蜂姐姐長得好高了！”夏希看到小蜂，完全震撼。
小蜂之前還是比大家高不了多少，現在卻一下變成了大人。
“這不是夏希嗎？”小蜂喜歡夏希。
她走上前，親昵地将夏希舉到高處，然後用力抱緊，蹭蹭夏希胖乎乎的小臉。
夏希體内散發出的陽光能量對蟲群來說是寶貴的食糧。
小蜂看着夏希就像一個會動的儲能罐，一個壓縮的後備糧倉。
“我去抓蟲子！”夏希開心地說，然後她被放下來，随後捉蟲子去了。
她們忙的熱火朝天，暴雨過後，幸免于難的蟲子們都趕緊出來覓食，反倒成了她們的捕捉對象。
早穗蹲低在草叢邊，凝視着面前那隻飛舞的蝴蝶。
它的翅膀是一片複雜的馬賽克拼貼圖，由寶石藍、翡翠綠和金黃組成。
早穗不服其他人，唯獨敬重憐央學姐。
憐央曾努力嘗試完成對本地山區所有昆蟲的捕捉和鑒别，早穗也決心協助完成這樣的大工程。
早穗爬上前，随後猛撲過去！
這隻蝴蝶輕而易舉地躲開，它在空中用毫無規律的軌迹飛行，翅膀輕扇，一眨眼就消失無蹤。
這可是城裏孩子享受不到的趣味競技，早穗繼續追蹤這隻蝴蝶，用目光鎖定它的去向。
這隻三色蝴蝶繼續飛行，很快忘了之前的驚吓，輕輕落在一朵沾着露水的鮮花上，陽光在它的翅膀上閃耀。
得抓到它。
早穗屏住呼吸，慢慢地、慢慢地……
沖！
她遁入暗影，然後破隐而出，雙手瞬間捂住這隻蝴蝶。
感受到它的翅膀在她的手心狂扇，早穗的心也怦怦跳。
成功了！
她得意地将這隻俘虜帶到花園棚子旁邊。
這裏有一整排的玻璃罐和大玻璃缸，原先都是撿垃圾，用破塑料瓶裝。
現在她們有了張肅給的零用錢，能買到更好的裝備。
此時大夥抓到的其他蟲子在裏面爬來爬去，嗡嗡作響，包括一隻胖乎乎的蜜蜂、一隻翠綠的蜻蜓，還有三隻抱着草莖的七星瓢蟲。
早穗找到預留的空玻璃瓶，小心翼翼地從一個窄瓶口将美麗的蝴蝶放進去，然後把蓋子蓋上。
它被困在瓶子裏，焦急地拍打翅膀。
“我會向大家炫耀你的。”早穗低聲說。
從滿水的池塘邊響起一陣歡呼聲，早穗轉過頭，看到夏希拉着室華的手往池塘邊沖。
“青蛙！青蛙！在百合花旁邊！”夏希大喊。
室華好久都看不見青蛙是什麽樣了，于是也過來摸摸。
早穗眼前一亮，一隻超大的青蛙會成爲她未來幾天的談資，趕緊飛撲過去。
“我們來抓它！”她大叫。
在她抵達池塘邊的時候，那隻巴掌大的青蛙被驚動，已經跳進了渾濁的池塘中，正籌備繁育蝌蚪。
“你把它吓跑了！”夏希着急，推了推早穗，“室華得摸摸它，青蛙的皮膚多麽疙疙瘩瘩，又冷又涼……”
“青蛙是醜不拉幾的東西，還有毒。”早穗不以爲然。
“我又看不見，感覺摸起來很好玩呢，很多東西都是這樣，你們覺得醜，我可不覺得醜。”室華笑着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