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肅開車，默默望着神樂山頂端的異相空間。
熔岩大海在山巅流淌，負創殘陽照出猩紅火光。
這個世界對張肅而言危機四伏，世界線出現了多次偏折，1861年，美國南北戰争吸引了一扇地獄之門的開啓。
人類流下的鮮血引來了惡魔，它們從高維地獄嗅到了死亡的氣息，于是铤而走險。
那時兩軍士兵還在爲争奪馬裏蘭而戰，刺刀在夏日的陽光下閃閃發光，大炮轟轟作響。
天空忽打開一道口子，漩渦張開，像一張滿口利齒的巨嘴。
幾分鍾内，從中跳下二十萬頭貪食靈魂的惡魔，它們刺耳的尖嘯淹沒了戰場，比任何炮彈更刺耳，強壯的身軀碾碎人骨，嗜血的爪子追獵逃兵。
至少三分之一的惡魔當場摔死，但其他的惡魔通過吞食死去同伴的靈魂變得更強。
惡魔就這樣殺光了南北軍，靈魂足夠将幾百頭小鬼喂成大魔。嘗到如此甜頭，地獄之門也越來越多。
北美戰敗，奴隸制也從未廢除，華盛頓的幸存者逃往倫敦，流亡使團踏遍每一個國家，呼籲建立人類防禦計劃，總部設在“世界之心”君堡。君堡是個好地方，東西方交流的節點。
總體戰理論、無線電、飛機、相對論、核武器……人類的軍事科技在惡魔威脅下發展得更快。
直到三十年前的北美戰役勝利後，人類防禦計劃才宣布光複北美全境。
對抗惡魔的漫長戰役并未結束。無辜的男男女女就此陷入對抗惡魔永無止境的戰争，從出生就面臨惡魔威脅。
少數魔女能歌詠着逃離塵世，前往靈界，更多的留下來，與人類同受地獄的火炙。
留下的魔女九席議會與人類達成合作：
魔女繼續站在人類這邊抗擊惡魔，作爲合作的一部分，人類應當積極幫助魔女制造“魔女之卵”，繁育魔女後代，延續珍稀血統。
張肅駕駛着他的奈原千駿皮卡車，穿過專用公路的安全檢查站，來到東洲之壁下。
高達50米的巨型牆壘工程實爲壯觀，它防禦地獄之門，遙遙拱衛着新東京，使其不至于再度陷落。
相隔300裏，新東京的男女老少們，深知神樂山有這道難以逾越的鋼鐵屏障防着，故而能安心歌舞升平、紙醉金迷。
東洲之壁主體由高性能混凝土構築，能夠承受大地震而毫發無損，表面塗有光催化納米塗料，無法攀爬，同時強化防護力。
牆壘地基延伸到地下50米，用密集鋼樁加固，防止惡魔隧穿。
同時也設立了永備倉庫，用以儲存食物、建築材料和軍火彈藥。這是個理想的要塞。
軍營、倉庫、無人機哨站、機場和重型炮台圍繞着牆壘主體建築，雷達配合高空衛星，全天候掃描神樂山地獄之門。
“歡迎來到東洲之壁。”一名勤務兵帶他們下車，分頭尋找地方安置。
水璃保護蓮霧前往營房，李弈心、赤澤佳世和機器人羅伊直奔訓練營。
張肅去指揮部見指揮官，一個叫高木清兵衛的校官。
“請坐，我是高木清兵衛，東洲之壁的指揮官。”高木清兵衛坐在鋼制辦公桌後，猛禽般的目光盯着張肅。
“失禮了，高木上校，我是安心院收容所的張肅。”張肅略略鞠躬。
“我已接到命令，各方都在推動第四次壁外調查工作。”高木清兵衛讓張肅入座。
張肅打量對方。
他大約40多歲，一頭黑發，兩鬓已染灰白，身形健壯，神情憂慮。周圍牆壁上懸挂着突擊步槍、軍裝以及家傳武士刀。
[記憶“高木清兵衛”：東洲之壁的指揮官，性情傳統嚴肅，旨在保衛牆壁安全，免受惡魔侵略。父母皆因惡魔戰争而死，因此格外重視士兵的人身安危。6個月後死于神樂山之亂]
高木清兵衛将與東洲之壁共存亡。
“如果能封印神樂山地獄之門的話，能保全更多無辜的人。”張肅道。
“功績可不是讓人去送命的理由。話說，張先生分明是收容所的所長，卻還親曆戰陣？”高木清兵衛問詢。
“已不止是所長，而今我忝列越後地方魔女監督的職位，代表魔女對策局在本地的存在，本地魔女理應受我節制。”張肅道。
嚴格意義上說，該地區活動的所有魔女都歸張肅管理，他就是神樂山範圍内，魔女對策局職級最高的人。
“我們急需魔女支援，目前營内隻有少數不堪上戰場的魔女，恐怕不是惡魔一合之敵。”高木清兵衛道。
“我帶來了一名破位1次的魔女，赤澤佳世，按照規定，她能發揮出完全體實力，必要的時候可以破位。”張肅道。
“她不是個著名囚犯嗎？不過……也算可用之人。”高木清兵衛似乎對張肅的回答不甚滿意。
他取出戰略地圖詳示。
“通往地獄之門的路上分成兩大區域，安全區域和腐化區域，二者各占一半。”他劃定區域，“我把話說清楚，一旦穿過安全區，你們就半隻腳踏入了地獄。”
“……我很清楚，是由于地獄之門的效應吧？地獄正在和我們的世界發生駁合作用，腐化區域的現實變得不穩定，空間扭曲，惡魔肆虐，而我們也無法得到直接的火力支援。”張肅點頭。
所謂的安全區，就是東洲之壁的火炮和導彈能夠發揮作用的區域。
而一旦穿過安全區的邊界，東洲之壁就形同虛設，壁外調查的人員隻能依靠自己。
氛圍凝重。
地獄之門存在，它就會不斷蠶食現實世界，将正常的世界轉化成地獄的一部分。
“你很清楚風險。我們會提供補給、武器和協助的士兵，大約一個營，500人左右。”高木清兵衛緩緩道。
東洲之壁一共2萬常備軍隊，屬于地球防衛軍東溟區域第二軍。
張肅點點頭。
脆弱的“東洲之壁”外強中幹，6個月後，2萬人在神樂山之亂中僅僅支持了5個小時不到，整個東溟國都陷入絕望當中。
“我明白，我們會按照計劃，先涉險構築一個前哨站，用于打通東洲之壁到地獄之門的安全路線，建立第一個戰略據點。”張肅指了指腐化區中的一個位置。
人們都知道關閉地獄之門的流程，但很少有人敢于跨越安全區展開壁外工作。
高木清兵衛深深考慮了一下。
他将一份卷宗滑過桌面。
“這是我們最新的監視報告，可能對你來說有用。”他的表情發生了微不足道的緩和。
“謝謝。”張肅略微翻了翻。
雖然傳統監測手段無法深入腐化區，大部分設備會在無常的地獄烈風中失去信号，但還是有少量偵察無人機成功返回，帶回了有效的惡魔情報。
侵蝕區的惡魔統領是伊莉妮，一頭強大的美靈魔。
隻有實力達到一定層級的惡魔才能擁有自己的名字。
“壁外調查的工作很困難，之前三次調查隻是平白讓我們損失了兩千多人，第四次，可能也是徒勞的，我無法阻止伱，但我敦促你重新考慮。”高木清兵衛說。
張肅與高木清兵衛平視。
“這次工作得到了各方的首肯，這至少說明一點：我們都知道關閉地獄之門有多重要。而重要的事情，總得有人去做。”張肅說。
高木清兵衛向張肅鞠躬。
他伸出戴皮革手套的手，與張肅緊緊一握。
“你有勇氣，我承認這一點，雖然勇氣還遠遠不夠。”他說，“請你們休整一晚，明天早晨準時出發。”
“明白。”張肅向高木清兵衛敬禮後離開。
來到外面，張肅穿過金屬走廊。
第四次壁外調查，前往惡魔占據的侵蝕區，建立初步據點，方便後續部隊跟進……
多少是得到了一些支持，但還沒有得到信任。張肅暗道。此次工作風險很大，但他不想坐以待斃。
他去找蓮霧，因爲蓮霧小姐最怕生，貿然來到這樣混亂的地方，說不定會吓得走不動道。
張肅打開手機，給蓮霧小姐發消息。
“在哪？”
“東，頂上。”蓮霧簡短地回複。
張肅離開軍營，從内部隆隆作響的金屬電梯登上50米高的東洲之壁。
士兵們身穿地球防衛軍的統一軍綠制服，深受訓練，嚴陣以待。
牆壁頂端，張肅沿着牆頂過道前進，寬闊得足夠容納兩輛重型裝甲車相對而行。
當他凝視着遠方令人歎爲觀止的惡魔景觀時，寒冷的狂風拍打着他的面頰。
蓮霧一定也很冷，
張肅很快就看到了蓮霧，她在外換了相對厚重的衣物，上穿一件棕灰的巴塔哥尼亞防風大衣，下搭修身牛仔褲和白色運動鞋，很是時髦。
也是蓮霧的父親，安心院秀行先生資助東洲工業公司，最終營造了東洲之壁。
這座牆壁的存亡跟安心院家族息息相關，張肅默想着。
“蓮霧小姐。”張肅走上前。
“……”蓮霧自顧自地行走。
水璃在不遠處背靠牆垛望着她，高處的冷風吹得她的藍發帶随風飄蕩，機械手臂不畏懼狂風。
“東洲之壁令人印象深刻。”張肅跟随蓮霧，“其他地方也有類似的防禦工程，不過東洲之壁在宏偉程度上首屈一指。”
蓮霧沒有回答，隻是仰頭看着牆壘上的金屬護欄，伸出手指，輕輕撫過牆上的紋路，金屬護欄上布滿了漣漪狀的風化線條。
“我剛剛見了高木清兵衛中校，他對東洲之壁很有信心，對壁外調查則缺乏信心。”張肅道。
蓮霧依然沉默不語。
她的手指停留在“高性能混凝土”的一處裂縫上，随後輕輕敲打一根鋼制支撐螺栓。
最後她甚至把頭探出去，向下俯瞰垂直的牆壁，仿佛要看到牆根與基岩的連接處。
“如果早穗在這裏，恐怕一下就吓死了。”張肅瞭望前方。
紅雲灰霧彌漫的地方就是侵蝕區，更遠處的地方熔漿翻湧、殘日高懸。
那便是地獄，它的一部分已經和現實世界交彙，難分彼此。
它的面積比看上去更廣闊，任何制導武器一旦射入其中就會迷失，所以需要人力進入侵蝕區，查明狀況，在内部建立基地。
蓮霧繼續往前。
走着走着，張肅發現她檢查出了瑕疵，而且是非常清晰的瑕疵。
污漬、裂縫、混凝土洇濕的粗糙邊緣，它們就像疤痕一樣刻在這座巨牆上。
她經常停頓一下，靠在護欄上，表情嚴肅地閉上眼睛。
沿途的士兵們站在觀察哨和電磁炮點位上，嚴陣以待。
他們沒有轉頭看張肅和蓮霧，隻是默默地爲後方的人類守望城牆，抵擋随時可能出現的惡魔。
但張肅覺得他們有些奇怪，仿佛并不對守衛工作上心，人浮于事，甚至有些厭倦。
“你覺得這裏不安全嗎？”張肅問。
蓮霧不說話，她伸出手，抓住一塊破碎的混凝土，用力往前一推。
它搖搖欲墜，蓮霧推了幾下，它竟如紙殼闆一樣破碎了，往前滾落下去，沿着牆壁一路墜到地上。
她望向另一側。
順着蓮霧的目光看去，張肅看到一塊隐蔽的瑕疵，炮塔自身已微微傾斜，無法承受中央重型火炮的分量，連接處并不完整，難以承受惡魔的蠻力。
蓮霧轉頭哀傷地看着張肅。
“是的。”張肅歎息，“如你所見，我們正走在東溟國有史以來最大的豆腐渣工程上。”
“……”蓮霧搖搖頭。
“一旦惡魔侵入，東洲之壁的殘損會變得衆所周知。東洲工業會變成有史以來最大的笑柄，它的股價會跌停，所以我當初才跟您說，千萬不要買東洲工業的股票。”張肅說。
他前世第一次來東洲之壁的時候，這裏已經被惡魔踏平了，留下滿目瘡痍。但張肅現在親自發現，它完好的時候也是這麽破。
“……”蓮霧臉上浮現出一絲慘笑。
她多少次還眺望着遠方的黑牆，幻想這面牆壁将神樂山的惡魔永遠擋住。
是不是張肅把惡魔消滅在牆壁外面，東洲之壁的醜聞也會消失，無人發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