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分鍾後。
季靈到鎮完小接上豆花，往鎮所駛去。
車速特意放得很慢，季靈打算先試探下大侄女對她生母的态度。
若是發現問題，那麽……
思想工作必須做到位，才能帶去鎮所。
“豆花，你想你媽媽嗎？”
劉文靜開車，季然攬着豆花的肩膀坐在後排座，一臉關懷地問。
豆花不假思索，認真地回道，“想。”
算起來，她有一陣子沒見到她媽媽了。
季靈和劉文靜對視了一眼。
情況很不妙啊，這樣的豆花帶過去，那女人絕對會以此拿捏他哥！
就他哥那軟綿綿的菩薩心腸，分分鍾要被人給牽着鼻子走。
那女人想要他哥的人，大概是要不到，但要錢……
都離得一幹二淨了，憑什麽給那種女人錢？
一分錢都不能給她！
季靈給了劉文靜個眼神。
劉文靜靠邊停車。
這是準備爲了給豆花洗腦，打持久戰了。
時間緊迫，季靈思索要如何才能更有效地給大侄女灌輸思想。
小片刻後，語重心長地說道，“豆花啊，你媽媽都不要伱了……”
她的話被豆花直接打斷，“小姑你說什麽呢，我媽媽哪有不要我了？”
季靈劉文靜再次對視，麻煩大了，看來豆花對那個女人的眷戀極深，這小腦瓜子隻怕不是一般地難洗。
兩人一陣頭痛。
季靈絞着腦汁，重新苦苦思索該怎麽搞。
豆花這邊卻是在打起了電話。
對方很快接通，豆花就問，“媽媽，小姑說你不要我了，是不是真的？”
“啊？”
接電話的當然是童媛媛，聽到豆花的話，她懵了。
無緣無故的，小姑子怎麽會對豆花說這種話？
豆花這孩子誠實，不可能憑空杜撰……
小姑子也不可能無緣無故，那……
童媛媛黛眉輕蹙，開始感覺到不對勁。
季靈聽到是童媛媛的聲音，這會算是後知後覺反應了過來。
敢情她鬧了個大烏龍。
她說的那個媽，和豆花想的那個媽，根本就不是同一個媽。
汗。
不過，這就好，這就好啊，這樣洗腦的事情就輕松多啦。
“嫂子，是我……我搞錯了，鬧了個烏龍。”
季靈開口解釋。
童媛媛忙問，“小靈，到底是什麽東西搞錯了？你們和豆花在一塊嗎？你們現在在哪？季然呢？”
“媽搞錯了。”
季靈如實道，“我們和豆花在鎮上，我哥他也在鎮上……沒事了嫂子，我們還有事，時間比較緊……先挂了。”
媽搞錯了？
媽還有能搞錯的？
電話那端，童媛媛放下手機，喃喃自語。
聯想到開學前夕旅遊回來時，季然接的她老娘的電話……
結合着季靈所說的‘媽不要她了’、‘媽搞錯了’，再一個豆花現在是上學時間，卻沒在上學……
聰明如她，幾樣關鍵性的東西整合到一塊……頓時什麽都明白了。
臉色不禁就變了。
這麽大個事情，小靈靜爺豆花都知道了，偏偏……
季然唯獨沒有知會她一聲！
童媛媛心裏突然感到很難受，感到很委屈。
前任來了，現任還蒙在鼓裏……
轉念想到季然對她的百般寵愛……
心裏又舒服多了。
思想逐漸往陽光的方向走。
季然應該是不想因爲一個已無關緊要的女人，影響到她……季然知道她忙，她累，憐惜她……
他是有信心會把事情處理好，然後再把一切告訴她……
對，一定是這樣子的。
思想從敏感多疑的陰霾中走出來，童媛媛堅定了對季然的信任。
不過她覺得前任都找上門來了，她這個現任要是不知道，那沒辦法。
現在既然知道了，豈有無動于衷之理？
再說了，她是信任季然，可季然現今的本錢何其雄厚，而以她對女人的了解……她男人，無疑是無數女人的最佳獵物！
是的，就是獵物！
而現在來的人還是前任……
季然藉藉無名時，前任沒見來；季然徹底起勢了，前任就來了……
她的目的，隻要智商不是個負數，誰看不出來？
說穿了，要麽謀人謀财，要麽謀财！
童媛媛相信季然的人格，不會去做那種對不起她的事，何況還是面對一根現實勢利的回頭草。
但她是個了解女人的女人。
所以她不相信那個女人！
那個女人今天來了，肯定不想空手而回……
一個女人要逮住一個有家有室有名望的男人，最簡單粗暴直接有效的方式，毫無疑問是揪住他的把柄……
想揪他的把柄，說難會很難，說容易也可以易如反掌。
思緒至此，童媛媛哪還坐得住。
手上的文件一合。
拿上車鑰匙，匆匆出門下樓。
上車，油門往油箱裏踩。
……
清水鎮，主幹道路邊，季靈和大侄女在談心。
既然是鬧了個烏龍，此媽非彼媽，事情就簡單多喽。
談了小半晌後，季靈拉着大侄女的小手，問道，“豆花，如果你見到你以前的媽媽，你會怎麽做？”
“我隻有一個媽媽，那就是以前的媛媛阿姨，現在的新媽媽。”
聞言豆花情緒略有起伏，但語氣格外地堅定。
聽着豆花這話，看着她堅定的眼神兒，季靈劉文靜相視一笑。
好了，這事她們可以放心了。
這時季靈的手機響了，她哥打來的。
“怎麽還沒來？”
季然不耐煩地道。
自打離婚後，仿佛一朝徹底地看透這個社會與人性，心境得到極大的升華，他都忘記自己有多久沒有因爲什麽人或事而感到不耐煩了……
可今天他又真真切切地體會到了這種強烈的負面情緒。
隻因現在他還在鎮所，那個女人也在，他一秒鍾都不想再和她待在同一個屋檐下。
從來沒有哪個人，讓季然感到如此的惡心。
她，成功做到了。
“馬上就來了咧，我的哥哎。”
季靈俏皮地回了句，手伸出窗去，匪氣十足地一揮，“各單位各就各位，出發，準備開幹！”
引擎轟鳴，兩台車聲勢浩大地駛往鎮所。
……
鎮所大院，大樓走廊裏。
季然和俞敏都待在走廊上。
季然不想與她待在一處，隻想離她遠遠的，奈何這個女人就是塊狗皮膏藥，死死地黏着他，走到哪跟到哪。
他去洗手間，她都在外面守着。
生怕他跑了似的。
已經等了足有半個多小時，不見人來，那個女人心煩意亂，又開始大吼大叫。
“姓季的，怎麽我女兒還沒來？你是不是假裝叫你妹接她過來，實際上把她給送到别的什麽地方去了？”
季然坐在叔叔們搬來的一張椅子上，掏出手機，打他妹的電話。
朝季靈說出那句不耐煩的話後，挂斷。
閉上眼睛。
閉目寒聽。
呱噪惡心的蒼蠅嗡嗡嗡嗡，實在是煩人啦。
“姓季的，你個沒情沒義的東西，你個冷血動物……”
瞅着他這副事不關己、漫不經心的樣子，俞敏愈發心裏不爽不平衡，有些失去理智。
再次潑婦罵街模式中。
“哔哔……”
幾聲汽車喇叭聲響起。
季靈她們到了。
車一停，季靈拉風地又揮手，呼啦啦十幾名小姐姐下車。
這陣勢……
回到工作崗位上卻身在曹營心在漢、關注着外面的情形的鎮所叔叔與工作人員們驚住了。
呆在走廊上緊盯形勢的李偉和王志亦直發怔。
季然……
看着首當其沖氣勢洶洶的季靈和劉文靜，再看着公司裏的其他小姐姐一個個戰意高昂，一陣無語。
敢情小妹把她們全拉過來，是和俞敏來幹架的。
好吧，喊小妹過來，就是想着她能狠狠地怼怼這個女人……現在來這麽多人，真怼起來，還不把這女人給怼到生活不能自理？
是不是有點太做過了？
季然暗忖。
最是被驚到的當屬俞敏。
一瞅這十幾号小姐姐的陣勢，她就知道來者不善，且分明就是沖着她來的。
季靈是她的前小姑子，她當然認識。
這個前小姑子的厲害，她了解啊。
嘴上怼人的功夫一絕，拳腿功夫也很溜。
還有劉文靜她也認識，這位亦是個純爺們，彪悍得一比。
現在她們倆個打頭，還帶着這麽多人……
俞敏已經看到了如果和她們交鋒，會是什麽樣的一個場面。
她皺了皺眉，選擇忽視這些人。
目光透過坦克3000的前擋風玻璃，看向車内。
看到了坐在後排座上的一名小女孩。
下一刻，她的身體一顫，眼淚就如江河決了堤，簌簌地就下來了。
“豆花，我的女兒……”
悲怆地呼喊着，哭喊着，呼喚着，撲了過去。
季靈她們都沒攔着她，讓她撲。
“豆花，我的寶貝女兒，你知道媽媽有多想你嗎……”
俞敏一副哀痛欲絕的模樣，撲到車旁，身子探進車内，要去抱豆花。
豆花從另一側車門跳下來。
此刻的豆花表情很平靜。
也就是此刻才勉爲其難強行做到神色平靜。
其實她沒有第一時間和她小姑下車，就是在車上調整控制她的情緒。
俞敏畢竟是她的生母，生她養她到五歲……
不管後來發生了什麽，她對她做過什麽……
讓她一個六歲的小女孩在一年的時間内割舍對她生母的情感，忘記她的生母，絕對是不可能的事情。
是的，豆花堅決地選擇了新媽媽童媛媛，隻是選擇了而已。
她的心裏……
“豆花，你怎麽了，你不記得媽媽了嗎？”
俞敏神色悲痛，哀哀哭泣。
剛剛她表演的成份很大，現在她是真的悲從心來。
時隔不到一年，她以爲不管這段時間裏，她對豆花是否有過關心，豆花再見到她應該都會開心激動。
畢竟她是豆花的親媽，生下了豆花，養育了她四年。
她都想像過母女重逢抱頭痛哭的場面。
卻萬沒想到，現實竟然……
這一刻，豆花對她的态度，宛如一把鋒利的刀子，深深地紮在了她的心口上。
至此她的悔恨情緒，達到最濃。
悔當初不該無腦地聽信她那些閨蜜說國外怎麽樣怎麽樣。
要不是當初，今天的她就是身家億萬的富太太，爲天下無數女人所羨慕。
女兒會在她的膝下承歡，纏着她，甜甜地喊她‘媽媽’。
“豆花，你是我的女兒啊，你是媽媽受盡痛苦與折磨懷胎十月，媽身上掉下來的肉啊……你今天過生日，媽媽特意從國外飛回來，還給你訂了最好吃的芝士蛋糕……”
俞敏哭喊着，繞過車子，要去抱豆花。
豆花敏捷地一個閃身避開她，和她保持着距離。
胸口起伏，豆花竭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緒，小嘴張了張，聲音稚嫩依舊，“在你抛棄我和老爸，一個人跑去外國時，你還是我的媽媽……可當你這麽久都沒給我打過電話時，我知道我在你的心裏一點都不重要……我不需要這樣的媽媽，也沒有這樣的媽媽！”
豆花頓了頓，看着一旁垃圾桶邊上的一片柚子皮，接着緩緩說道，“當你把一樣東西當垃圾一樣抛棄時，你那時就應該明白，你已經永遠地失去了這樣東西。”
聽豆花把話說完，俞敏愣在當場。
豆花的話字字如針，句句似刀，一針針一刀刀深深地紮在她已然穿孔的心髒上。
她如一條脫離水的鲶魚，感覺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
現場除季然季靈劉文靜外的其他人聽到豆花的這番話，亦愣在當場。
他們當然不是被刺痛，而是……
豆花一個這麽小的孩子，居然能說出如此有條理有邏輯的話。
尤其是後面的那段話，簡直就是箴言一般，直擊人的靈魂，發人深醒。
如果這些話不是别人教她說的，那豆花這也太……
李偉等知道些情況的人想到了他們聽到的一些關于孜然的女兒在鎮完小的傳說。
說孜然的女兒幼升小直接讀二年級就算了，還在三十多天的時間内自學完二年級的課程，做期末考試的卷子取得雙百分。
接着就到三年級上課去了，聽說在三年級班上現在又是一騎絕塵……
看來傳言非虛，豆花真的是個超級天才！
對了，傳言還說孜然的女兒在三年級被男同學霸淩，她一打二秒殺對方。
事後其中一人不服，和豆花約了一架，過程沒傳出來，結果嘛……那個男同學鼻青臉腫門牙缺，當天就轉學了。
這……
文武雙絕的天才啊！
……
李偉等人再看在雨中呆若木雞般的俞敏時，眼中皆有了幾分同情。
她的男人如此顔值超贊，能力超強……
她的女兒如此成熟懂事，文武天賦雙絕……
這個女人居然……
她這腦袋是被門夾過，還是腦子進了水，才會做出這樣的……
現場多知道一些情況的小姐姐們隻恨爲什麽她們沒有這樣的男人和女兒，如果要是有，還抛棄？
做夢都會笑醒。
“老爸，我們走，我還要上課呢。”
豆花沒去看那個女人，喊她爸。
“好。”
季然上了他的車，豆花跟着上來。
“豆花，豆花……”俞敏追來，想抓住豆花的手臂。
她很清楚，此番一别，恐怕再見無期。
這次季靈劉文靜攔住了她。
季靈冷冷地嘲諷，“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這句話得到了在場所有人的認同，包括俞敏本人。
季然開車離去。
俞敏呆愣在原地，悔恨的淚水長流不止。
……
紅旗SUV駛出鎮所大門。
對面一輛車風風火火駛來，突然間一個大方向急轉彎，雙方差一點點就來了個互相傷害。
季然一看對面車子，再看駕車的人……頓露苦笑。
下車走過去，打趣道，“你再猛一丢丢，大水就會把龍王廟給沖了。”
“我好後悔剛剛踩了急刹車！”
來者自然是火急火燎而來的童媛媛，很巧，她緊趕慢趕恰好趕上了。
給了季然一個大白眼，語氣說不出的怨念。
季然哪能不知她爲何對他有怨念，不就是那女人來了，沒及時告訴她……
至于她又爲什麽知道了，不用說，肯定是季靈那丫頭告訴她嫂子的。
這個大嘴巴。
季靈表示哥我天大的冤枉啊……
季然賠着笑道，“嘿嘿，這不是不想讓你分心嘛，事後我都會向你一五一十彙報的……對了，你怎麽能直接找到這裏？”
“你忘記豆花的手表是誰買的了。”
童媛媛神色由陰轉晴，再賞他個白眼。
“豆花，你還好吧。”
豆花也已下車，童媛媛走向她，關心地問。
“媽媽。”
豆花撲進她的懷中。
努力構建的情緒之牆在這一刻崩塌，在童媛媛的懷中哭得梨花帶雨。
“閨女不哭，媽媽在這裏呢，媽媽會一直愛着你，陪伴着你……”童媛媛輕輕地拍打着豆花的後背，撫慰着她的情緒。
院内，衆人看着這一幕。
俞敏也看到了。
當看到童媛媛的傲人的身材、令人驚豔的顔值氣質，再看到豆花叫她媽，在她懷裏尋求慰藉……
俞敏怔怔失神。
仿佛丢了魂魄一般，踉踉跄跄地走出大門，走向馬路……在朦朦細雨中走着。
“老公，她……”
童媛媛看着她的上一任無比落寞的背影，有些擔憂。
季然道，“你擔心她？”
童媛媛正色道，“她放手了你和豆花，才讓我有機會擁有你們……某種意義上來說，我确實應該感謝她……何況再怎麽說，因爲有她，才有豆花。”
季然認同地點點頭，看向李偉，“李所，要不辛苦你一下？”
“守護人民的生命财産安全，我的天職。”
李偉神情肅穆，小裝一逼。
正愁沒機會答謝季然，這不機會就來了。
當即鄭重地吩咐所裏的女性工作人員，讓她們驅車追人去了。
“靠，我們這麽多人架這麽大的式，幹了個寂寞。”
季靈不悅地吐槽，手再一揮，“姐妹嗎，仗幹不成了，你們撤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