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理公田者是個肥差,這裏面存在很大的可操作空間。特别是這種災年,一千畝公田裏,隻有十多畝受了洪災,管理的官員報上去時,可能宣稱有百畝良田受災。
官府會派人下來核查。
這時候,給點好處,核查人員就會幫着一起謊報災情。
如果核查人員無法買通,也有辦法。
隻要與地方上的田保、代言人互相串通,帶着核查人員到真正受災的農田逛兩圈,也能蒙混過關。
今年甚至都不需要謊報災情,因爲蝗災肆虐,無差别攻擊所有農田内的作物。
官府的公田直接免租金。
如果有關系,租公田要比租地主家的私田劃算。
公田的租金通常要比市場價低一些。
遇到災年,地主能給你減免一半的租金,佃戶們便已經感恩戴德,磕頭緻謝了。
要是租種的公田,受到洪災、旱災、蟲災,官府核查之後,會根據災情減免租金。這個減免力度會非常慷慨。
事實上,能租到公田的人很少有普通農民。
基本都是各種關系戶。
有一定背景或勢力。
比如以大地主嚴如海爲例。嚴家自己有一千多畝田地,他把自家的地租出去,然後通過關系,租種公田。
把公田租過來後,他大概率還是會想辦法租出去。
這一轉手,能賺至少兩成的利差。
遇上災年,租種的公田幾乎沒有租金。但是嚴家卻會向佃戶索要租金,最多就是适當減免一些。
通過這種方式,很多人哪怕不幹活,也能過得非常滋潤。
秦牛對這裏面的道道,也略有耳聞。
以前他隻是一個小人物,根本不可能觸碰到公田。
現在過來接收這一百畝公田,看到地裏種了作物,他倒也沒有輕舉妄動。
無論是地頭蛇,還是管理公田的官員,都有一定背景和勢力,能不得罪就盡量不得罪。
這也是他一直以來的處世之道。
“官府把這些公田封賞給了秦公子?”
那名年紀大一點的老農問道。
年輕的農夫則是充滿羨慕。
“不錯。”
秦牛點頭确認。
“行,我們幫你去村裏問問。”
老農拱拱手,扛着鋤頭走了。
沒過多久,一位身穿綠色錦衣的中年男子坐着馬車趕到。
馬車頗爲豪華,至少有着銅皮制成的頂棚,車身頗寬,同時容納三至四人都沒問題。拉車的馬,赫然是一匹汗血寶馬。
簡直就是奢侈,居然用這麽好的馬拉車。
馬車停下後,車夫利索的跳下車轅,搬着馬凳,恭敬的請車上的中年男子下來。
他稱呼此人爲何四爺。
說明來的人是何家的高層。
“鄙人龐家老四,人稱四爺,目前分管何家田産與種植。倒也聽說過雙峰村蟲師秦牛的名頭。想必閣下就是秦牛大師吧?”
龐四下車後,盯着秦牛看了看,随即拱手見禮。
看似客氣,實則充滿傲慢。
這些大家族的子弟,一個個都是驕傲到骨子裏。
從小含着金鑰匙出身,養尊處優,看人時,自然而然的擡眼往上看。
所謂眼高于頂,指的就是這些人。
“大師不敢當,我是蟲師秦牛。”
秦牛小心應付。
畢竟這何家可是比嚴家還要更古老的家族。
“這些公田都是秦大師的了?”
“對。”
秦牛再次點頭。
“能否跟秦大師商量商量,這些公田本來一直由我們何家在租種。你看,現在地裏已經種了作物,我們何家用其它田地與你置換,如何?”
何四爺這臉可真大。
這一百畝公田皆爲良田,甚至還有着十多畝黑土地。
哪能說換就換?
“不知道何四爺準備拿哪些田地來換?”
秦牛倒也沒有立刻拒絕。
對方已經種了作物,這是事實。
而且何四爺也說了,這些公田一直由何家租種。
自古以來便有買賣不破租憑的規矩,雙方都是友好協商解決。
“那邊的田地都是我們何家的,直接劃一百畝給秦大師,可好?”
何四爺指了指河對岸的一大片田地。
那邊地勢平坦,一邊臨河,一邊臨山。
這種田地的品質比秦牛的這一百畝良田相差甚遠。臨河的田地,一看就知道是易淹地。
隻要夏季河水上漲,洪水便會漫過河堤,直接淹沒大片田地。
洪水中夾雜的泥沙将會沖進田裏面。
所以這種田的土壤稱之爲沙壤土。
仔細抓起一把,輕輕一捏就碎。
别看它易松散,潮濕,保水性很好。但是它的土壤中大量成份是沙子,而不是泥土。
這會造成它的分解能力變差,不易儲肥,透氣性極差。
作物種在上面,苗黃根枯,半年還長不了兩尺高。
還有,河堤兩岸種植了很多護堤的大柳樹,它們會遮擋臨近田地的陽光。
這也是一大硬傷。
作物照射不到陽光,它的光合作用受到極大抑制,生長肯定會成問題。植株瘦弱,易患病,産量低下。
然後再來說說靠山腳下的那些田地,山峰在南面,都知道,建房子要坐北朝南。
朝南向的房間通常被當成主卧。
采光好,陽光充足,人住着舒服。
作物也是一樣的道理。
大量陽光被山峰遮擋掉,那一百畝田地至少有三四十畝處于山峰的陰影籠罩之下。
這種田地種出來的作物,專長陰萌苗。
苗嫩、瘦高、葉綠,這是它們的特征。抗病能力極弱,抗倒伏能力極弱,産量低。
秦牛并非種植的門外漢,看了一眼何四爺指的那片田地,想都不想,直接拒絕道“何四爺若是誠心置換,還請拿出誠意。如果何家不想拿出同等品質的田地置換,我把這些田地租給何家再種一年也無妨,租金按市場價計算就行,反正也不會貴了你們何家。”
這話算是說得非常有涵養了。
何四爺口口聲聲說着要跟他換地,但是拿出一些中等田地想要置換他的上等良田,這簡直就是欺負他年輕,不懂行。
秦牛依然心平氣和的給出解決辦法,這已經算是很有肚量了。
“那些田地同樣是良田,你這些也是良田,何某的誠意很足。我何家在玉溪鎮立家已有八百多年,隻有我何家租田給别人種,還沒有租種他人田地的規矩。若是秦大師嫌我給的那些田沒這邊的好,可以多給你五畝。用一百零五畝,換你這一百畝。
這已經是我何家最大的誠意。”
何四爺的語氣多少有些霸道,不容商量,不容拒絕。
“何家從沒租種過他人的田地?這些公田難道不是租的?”
秦牛撇撇嘴。
臉上的笑容早已經斂去。
尊重是相互的。
他一直笑臉解決這事,何四爺仗着是老牌家族,居然欺他一個新冒出來的小地主,自然不能再慣着。
人沒有脾氣,隻會被人當成軟蛋随意欺負。(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