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默然跟在老和尚身後,朝着院外的綠水湖邊快步走去。
其實,包括謝景之在内,大多數人此時都有些不明覺厲。
毫不知情的幾人中,唯有李誠隐隐猜到了些什麽。
毋庸置疑的是,
起碼在明面上,所有人都想讓謝聽風再度蘇醒過來。
哪怕僅僅隻是一眼。
而這件事從眼下來看,依靠人力已經不可能,唯有借助上天之力或有一線轉圜。
如此一想,思路便很清晰。
能向蒼天後土借到元氣之力的陣法或寶物,普天之下攏共就寥寥數種。
又不是地裏的蘿蔔,怎麽可能做到花樣繁多。
果不其然。
當衆人繞湖走到與劍形巨石遙遙相對的西北角時,
李誠一眼便看到半人高的朱紅木台上,被置放在绫羅綢緞上的鮮紅木筆。
木筆表面銘刻着密密麻麻的符文,通體細長,看上去帶有獨具一格的美感。
心底暗暗輕笑了聲,李誠已經認出來此爲何物。
半聖器,朱砂筆。
隻不過面前的朱砂筆,和當日在浪浪山拾到的那根相比,兩者卻存在着巨大差别。
硬要對比形容的話,
後者大概是鯉魚王和亞古獸。
而前者,則是暴鯉龍以及戰鬥暴龍獸的級别。
若李誠所料不錯的話,
這支完好無缺的極品朱砂筆,市值至少得五十萬兩白銀。
相當于他前世的五個小目标。
不愧是底蘊深厚的千年世家,實力真是深不可測,他實在鞭長莫及。
見到一行人步伐匆匆趕來,
以陳伯,刁長老,以及謝家兩位首席供奉爲首的護衛們,齊齊朝兩位陸地神仙行了一禮。
在這世上每一位修行者,皆以陸地神仙爲人生目标。
隻有到了陸地神仙境界,才稱得上逍遙快活,修爲大成。
看到眼前修行者們整齊劃一的俯首情形,李誠内心不禁微有感慨。
加上位于他身前的雙慧大師,
眼下在這綠水湖邊,竟集結了五名四品強者,更有一品劍神與二品劍仙壓陣。
如此陣仗,屬實算得上大場面。
也唯有江湖六大門派聯袂舉辦,四年一度的泰山大會方能有這般情景。
低頭打量了會兒大理石磚地面上,以朱砂筆爲陣眼銘刻的繁瑣紋路,
老和尚朝白夜微微颔首,便徑直朝着朱紅木台走去。
而當他挽起袈裟,剛伸出遒勁有力的右手觸向朱砂筆時,卻聽身後傳來一聲阻攔:
“且慢!”
聽到驟然出現很是突兀的聲音,在場衆人心緒卻都很平和。
在有兩位陸地神仙坐鎮的情況下,
除非有人撅着屁股看天,有眼無珠,否則沒人敢拿自己小命開玩笑來找事。
畢竟從某種意義上說,
陸地神仙看待芸芸衆生的态度,比起門閥世家看待底層草民的疏離眼神,有過之而無不及。
衆人循聲回眸看去,
隻見幾個青衣道士推着一台木質輪椅,咯吱咯吱從鋪着鵝卵石的小路而來。
而在輪椅上歪頭坐着的,正是昨夜點天燈後暈厥過去的雨潤道人。
此刻,
對方臉上帶着某種不正常的詭異潮紅。
顯然是付出了某種代價,才得以神采奕奕地出現。
歪頭斜了眼面色如常的老和尚,雨潤道人接着表情誠摯地看向白夜夫婦:
“白宗主,此處陣法乃是貧道以道門秘法勾畫而成,暗合陰陽五行之大道。
是故若想爲謝居士謀奪天地之造化,還是讓貧道以朱砂筆主陣最爲合适。”
昨夜面對謝家的懇求還推三阻四的雨潤道人,此刻表現地這麽積極,當然是爲了将功補過。
在今晨睜眼醒來後,
當聽聞白夜夫婦帶了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和尚來謝府時,他内心便隐隐感到不安。
而得知了老和尚的身份後,雨潤道人便如熱鍋上的螞蟻般急不可耐。
直到這一刻他才相信,謝家并未诓騙他。
兩位劍宗的陸地神仙,真的極其重視謝聽風。
而他昨夜的種種行爲,不說得罪了劍宗,但總歸給道門帶來了不佳印象。
若僅僅如此倒也罷了,
可問題是,眼下來了個雙慧和尚,明擺着就要收獲白夜夫婦的人情。
此消彼長之下,兩位陸地神仙從此徹底偏向于禅宗,也并非不可能之事。
這種心态類似于,
大家都在一個圈子裏混,看到别人掙了錢,比自己虧錢還要更加難受。
因此,
雨潤道人索性把心一橫,僅僅猶豫片刻,便不惜動用了道門禁術。
憑借此術,他使得本下不了床的自己,頓時恢複到了八成狀态。
而代價則是今日過後,他大概要度過半年生活不能自理的時光。
之所以如此做,爲的就是截胡雙慧和尚主持法陣的人情,避免白夜夫婦倒向禅宗。
聽聞此言的白夜一時沉默,臉色平靜,看不出是否被對方說動。
可雙慧和尚見狀,心裏頓時産生幾分危機感。
有時候,沉默本身也是一種态度。
于是,
他面含慈悲地雙手合十,對着白夜夫婦胸有成竹地保證:
“阿彌陀佛,此處陣法雖有道法痕迹,但循其本質依然是天問大陣。
隻要是儒釋道三宗修爲精深者主持,并無什麽差别……”
說話間,老和尚轉頭看向了眼雨潤真人,聲音平和:
“另外,雨潤道友的身體狀況似乎有些,呵呵……”
話至此處,老和尚點到爲止地選擇了閉口不言。
但在場衆人,大多數都猜到其所想表達的意思。
無非就是想說,坐在輪椅上的雨潤道人他不行嘛。
站在一旁沉穩如山嶽的李誠,不禁暗暗挑了挑眉。
禅宗和尚們打機鋒似的說話方式,實在是熊貓點外賣,筍到家了。
說得好聽些,叫做語言藝術的留白。
可在他看來,不過就是故作高深地不肯明說罷了。
就是得讓你猜,猜對了就告訴你。
而聞聲的白夜依舊沉默,看不出在想些什麽。
“無量天尊……”
老和尚話音剛落,雨潤道人卻不禁面帶冷笑,同時連忙出言反駁:
“此陣是夫子當初所創立的天問大陣不假,但經過千年的傳承更疊,三宗的天問大陣早就不盡相同。
王臨楷你方才所說的那些話,豈不是在自欺欺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