渾然天成的圓形太極圖案,在法陣當中不快不慢地旋轉着。
一黑一白的陰陽魚首尾相連,蘊含有玄妙至極的大道法則。
此消彼長,源遠流長。
身處陣法中央撐傘的李誠,一瞬間産生幾分明悟。
他雖是儒家正統傳人,可因爲身懷系統的緣故,也學會了不少道門法術。
正所謂,紅蓮白藕青荷葉,三教元來是一家。
這乍然而起的太極圖案,既是道門底蘊所在,亦是天道意志的體現。
随着碩大無朋的黑白太極扶搖而起,
罡風獵獵,吹亂了少女梨花白色的衣袂,漫天落雨盡數被磨滅。
如同憑空在藏劍廬上方撐起了一道天幕。
然而,
僅僅不過維持了數息時間,衆人頭頂巨大的太極圖案旋即消散。
滂沱大雨再度噼裏啪啦拍打起地面。
垂眸看了眼身前象征紫徽星的銅燈,李誠發現破碎的黃色符篆表面,燃起了微弱的火苗。
若非身處黑漆漆的深夜,恐怕都難以察覺。
光線比最外圍的黃銅小燈還要暗淡幾許。
見此,他狹長的眸子不由微微一沉。
這是……失敗了?
念及此處,他主動踏前一步,擋在了低頭不語的白夢顔身前。
而此刻,
對面的雨潤道人臉色蒼白,雙手竭力地拄着桃木劍,似乎下一瞬就要倒地不起。
互相對視了幾息,做好心理準備的李誠,聲音沉重地明知故問:
“真人,結果…如何?”
說話時,他已經不抱有絲毫希望。
但緊接着,他看到滿臉雨水的雨潤真人,嘴角咧起了一抹由衷的笑容:
“成功了,貧道成功點燃了七星燈!”
李誠:……
對方的語氣很虛弱,卻又夾雜難掩的喜色。
聯想剛才氣勢磅礴的太極畫面,再瞥了眼地上光芒幽暗的銅燈,李誠一時有些無語。
這頗有幾分前世頁遊廣告的風格。
請大牌明星舉着三米大刀,穿着綠光铠甲,大喊是兄弟就來砍我。
cg特效整的狂拽酷炫,進入遊戲後卻發現滿屏都是馬賽克。
收起心中腹诽。
看到雨潤真人渾身無力,搖搖欲墜的樣子,
匆忙将大黑傘塞進小師妹手裏,他大跨步越過紫銅油燈,伸手攙扶住了對方。
比起前世,在大晉有一樣獨一無二的好處。
那便是以他谪仙人的名聲,可以肆無忌憚地去扶老頭老太太,而不必擔心被訛。
此舉雖有幾分馬後炮的嫌疑,但總歸聊勝于無。
接過傘的白夢顔聽到雨潤道人的回答,黯淡的眼神蓦地一亮,桃花美眸彎成兩道月牙。
她已數不過來,這是師兄第幾次出手幫她。
忽地,想起從前師兄帶着她,曾在市井茶樓看過的那些戲文。
遇到這樣的男子,戲中女子的結局似乎都是以身相許……
她很喜歡這樣的結局。
将小心思埋藏内心深處,白夢顔如雪的臉蛋卻不受控地浮現淺淺紅暈。
好似幾瓣輕靈飄落潔白雪原的绯色櫻花。
“好喜歡能待在師兄身邊,師兄最好了。”
朱唇微啓,少女無聲地自言自語了一句。
她飛快地奔向李誠身邊,揚起了素淨的小臉,努力踮起腳尖替對方遮擋住紛飛落雨。
直到此時,
守在陣法外圍的青衣道士以及謝氏族人們,終于反應過來,一擁上前圍住了中心的三人。
身體化作一灘軟泥的雨潤道人,目光遊離地凝視眼前的俊逸臉龐,聲若蚊呐出言囑咐:
“以八卦鏡護住紫徽主燈不滅,至少可保其人性命至午時。
至于其能否醒來,則全看天意造化,非人力可操弄……”
說到此處,他重重咳嗽了幾聲,面色慘白如紙地看着李誠:
“貧道強行爲謝聽風逆天續命,有違天意,故身受反噬。
我道門三年前欠谪仙人的人情,貧道今日還清了。”
說罷,他頓時直直扭過頭去,就此不省人事。
下意識伸手搭在對方脈搏之上,感受到對方還算規律的心跳,李誠蓦地松了口氣。
還好,雨潤道人隻是暫時陷入昏迷。
要不然,
平白累死一個不會爆金币的老頭,那他實在會慚愧不已,良心難安。
目送青衣道士們在謝家子弟帶領下,七手八腳地擡着雨潤道人前去休息。
李誠帶着白夢顔,和剩餘之人重新回到了待客廳。
樓外夜雨不歇。
閣樓上演技精湛的老戲骨郎中們,都信誓旦旦地出言保證,三老爺的性命暫時得以保住。
隻不過,
謝聽風畢竟一腳踏入了鬼門關中,還會不會再度蘇醒,誰也不好說。
意識到了這點的謝家家主,毫不猶豫地請這些郎中離開了藏劍廬。
随之一同離去的,還有本在樓内的謝家族人。
轉眼之間,
整座藏劍廬變得空空蕩蕩,實則卻是外緊内松。
坐在太師椅上的李誠抿了口茶水,不動聲色地向院外的夜雨投去視線。
融合了武安侯留下的劍蘊後,李誠的神識與日俱增地強大起來。
猶如悟空的金箍棒從細變粗。
又似潺潺溪流終會彙聚成滔滔大河,奔騰入海而去。
即使他此刻不動用修爲,依然能感受到院外的壓迫氣氛。
以兩名四品供奉爲首,合計數十道的強橫氣機毫不掩飾地宣示着力量。
最弱也是七品明黃上境的修行者。
哪怕是江都書院,也湊不出這麽多高手。
看了看外圍已經熄滅了的幾盞黃銅小燈,
收回視線,李誠輕放下茶杯,神情自若地看向坐在對面的謝家家主,謝觀潮。
“伯父,”輕聲開口,他眼神之中帶着幾絲好奇:
“說起來,從昨日到現在,我們還沒來得及聊信中之事。”
由丹陽謝府送往江南學宮的飛鴿傳書,是想請李誠爲謝聽風寫一首悼念詩。
畢竟人死如燈滅,往往就在悄然之間,很多事不得不提前準備。
眼下的謝聽風雖逆天續命了幾個時辰,卻也逃不過昙花一現。
落日前的黃昏再美,終要黑夜。
聞言,
神情疲憊的謝觀潮強打起精神,聲音有些沙啞:
“抱歉,我近來一直忙于和小妹建立通信,疏忽了此事。”
蜀中與江都相隔遙遠。
若要相對及時通訊,隻能在對方必經之路上,提前派人以海東青傳遞信件。
而這種繁瑣之事向來勞心勞力。
“無妨,”略微思索了下,李誠順着話問道:
“伯父伯母還有多久能趕回來?”
“應該快了,最遲不會超過明日午時。”
“那就好,”點了點頭,看了眼身旁表情呆萌的小師妹,李誠輕聲詢問:
“我雖答應爲舅父寫詩,可對他卻不甚了解。
夜色還長,既然暫時無事,伯父不如與我們聊聊舅父的生平如何?”
沉默片刻,謝觀潮緩緩開口:
“可以,小誠你想從哪裏說起?”
想到很久前偶然聽人提過一嘴,李誠随口笑道:
“不如,就先說說,舅父那個狂士的名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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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