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之下,青石長街盡是人頭攢動的百姓。
到了知天命年紀的費炎,騎在高頭大馬上,由身披明光铠的軍中精銳開道,緩緩移動向貢院正門。
他的神情一絲不苟,目不斜視地看向前方,似乎并未聽到四周嘈雜的聲音。
值得一提的是,
此時的費炎身着一襲繡有孔雀的紫色官服,在晨光中顯得熠熠生輝。
按大晉律法,對于官服的顔色有着嚴苛的規定。
五品以上官員允許穿朱色官服,三品以上官員才配穿紫袍。
有詩雲:
滿朝朱紫貴,盡是讀書人。
而費炎擔任的禦史台左都禦史,職階屬于正四品,理應衣着朱服。
可由于擔任江南道主考官的緣故,才特準身着三品以上的紫袍。
以此來體現,朝廷對待秋闱的重視程度。
由于人潮洶湧的緣故,
不足一裏的路程,費炎卻走了一刻多鍾時間。
貢院的正門外,被上百名軍士以人牆形成了一小片空地。
而門邊的紅磚院牆上,早已挂好一塵不染的素色帷幕,隻待主考官下令張榜公布。
翻身下馬的費炎,理了理微亂的衣襟,然後對守在院門口的男人拱了拱手:
“費炎見過蕭大人。”
雖然他不曾見過對方。
但此時此刻的江甯城内,還有身着紫服的官員,也就隻剩下欽差蕭野。
“費大人辛苦。”
客氣回了一禮,蕭野似是全然忘卻被拒的事情,笑吟吟道:
“本官隻是應邀來觀禮,請大人不必在意。”
點了點頭,費炎也沒再說什麽。
盡管對方官位高他一級,但卻管不到他頭上。
轉而看了看頭頂的藍天白雲,他不禁眯了眯起眼睛。
今日,倒不失爲一個好天氣。
又過了沒一會兒,
負責報時的小吏以百米沖刺速度奔到費炎面前,半膝跪倒在地,無聲地重重點了下頭。
辰時已至。
見狀,
不動聲色地瞥了眼身旁神色各異的官員們,費炎随即朗聲說道:
“放榜!”
在數萬名百姓前仆後繼的目光注視中,
兩名衣着整潔的吏員,擡頭挺胸地往帷幕上貼了張紅底黑字的榜單。
這玩意兒就和高考試卷一樣,
沒啓封前屬于絕密級别國家機密,跟太空飛船制造技術有的一拼。
公布後不能說變得一文不值,也就值個塊兒八毛的。
第一份榜單,公布的是百名開外的名次。
即使如此,
許多聽到自己高中的學子不免喜極而泣,甚至有人狀若癫狂般高喊:
“噫!好!我中了!”
能在藏龍卧虎的江南道鄉試高中,即使名次在前百之外,也足以自傲。
與費炎并肩而立的蕭野,并未在意外圍的人聲鼎沸。
他一目十行地瞥了眼榜單,随即恢複成老神在在的模樣。
不出他意料,
即使江南道的鄉試再卷,名滿天下的谪仙人也不會進不去前百。
還未等名次從内傳到最外圍的人群,第二張榜單接着被張貼出來。
依舊是紅底黑字,其上書寫的是第一百名到第十名中舉名字。
蕭野直接從第五十名往上看去,一直看到最上方,也未找到李誠的名字。
而這時,他唇角露出一抹玩味笑容。
谪仙人詩詞雖寫的天下無雙,但在科考中并不占大頭。
以他的想法,對方最高也就在二十名左右徘徊。
可眼下看來,倒是他嚴重低估了對方。
十八年前,蕭野參加了大魏最後一任江南道鄉試。
在天下大亂的情況下,他也隻排到了第十三名。
可他如今,是朝廷的禮部左侍郎,在學問上未曾有過半分露怯。
收回目光,蕭野表面上帶着淡淡笑意,内心卻好奇到了極點。
不多時,
在萬衆矚目期待之下,
最後一張隻印着十人名字的榜單,被吏員小心翼翼地貼到院牆的最上方。
與此同時,當當當的金屬響聲乍然而起。
另一個手裏敲着銅鑼的壯碩吏員,中氣十足地邊敲邊喊道:
“景雲十年江南道癸未科鄉試第一名,解元,李公諱誠!”
說完,他敲響三聲銅鑼,将這句話高聲複述了一遍。
如此三遍後,他才開始念榜單上排名第二的名字。
隻不過不再以‘公’相稱,而是直呼其名。
并且,也沒有了高聲重複三遍的榮譽。
靠近院牆來湊熱鬧的百姓聞言,頓時交頭接耳地竊竊私語起來:
“理宮慧橙?這聽着咋像東瀛娘們的名字,難不成東瀛倭寇也能參加鄉試?”
“難說,前些日子龍吟河新一屆花魁,不就讓一個東瀛女子奪了去,好像叫什麽三下悠雅……”
“老兄你記錯了,花魁明明是來自河北的姑娘,名叫彩花。”
聽着身邊幾個文盲lsp談的起興,有士子沒忍住出言糾正:
“李是姓氏,誠是名字,解元公的名諱是李誠!”
“李誠?”先前出言之人若有所思道:
“這名字我聽着也很熟悉,難不成他也在龍吟河……”
“不對!”與他閑聊之人恍然大悟喊道:
“李誠是谪仙人的名字,高中解元的是谪仙人!”
随着解元公的名字不斷傳遞,人群中猶如冷水滴進油鍋,頓時變得沸反盈天起來。
歡呼聲和雀躍聲如滔天巨浪般綿延不絕,
好似能将整座江南貢院都給淹沒。
處在風暴中心的蕭野,身臨其境感受到這壯觀景象,内心不禁震動。
窺一斑而知豹,落一葉而知秋。
此情此景,便是民心所向。
養望十年。
大勢已成。
聽着耳畔似能喊破喉嚨的喝彩歡呼,
蕭野瞥了眼身邊仍面不改色的費炎,笑容變得有些意味深長。
仿佛無聲在說:
沒想到啊沒想到,你個濃眉大眼的家夥,竟然也背叛了原則。
……
……
鍾山,江南學宮。
剛起床沒多久,才洗漱完畢的李誠,便被師父匆匆叫去。
飯廳的木桌上,擺了兩副碗筷,還有些清粥小菜雞蛋。
拉開椅子坐下,李誠不禁有些好奇笑問道:
“今早刮的是什麽風,竟然能看到師父你親自下廚。”
學宮的東南角作爲禁地,一般不允許外人出入。
因此,平日裏諸如夥食衛生之類的事情,一般需要他們親自操持。
“這是爲師對伱表示衷心的祝賀,望你再接再厲,戒驕戒躁……”
“嗯?哦……”
看着一本正經的師父,李誠先是一怔,接着若無其事地喝起米粥。
墊了墊肚子後,他一邊剝着雞蛋,一邊心不在焉道:
“不就是中舉了嗎,也不是什麽大事,不值得聲張。”
“嗯,你這态度有爲師當年的風範。”
唐散滿意地笑了笑,聽愛徒低着頭随口問道:
“排多少?”
“第一。”
“哦……”
咔嚓。
不經意間捏碎雞蛋蛋殼,李誠緩緩擡起頭,重複問道:
“第幾?”
“第一,江南道解元。”唐散笑呵呵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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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